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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佑撩开衣摆端正跪下,伏身以额触地,恭声道:“臣恳请陛下派臣前往北境与百洄和谈。”
    夏司言低头看他躬起背时,单薄的衣衫显出脊骨凸起的痕迹。才几个月没好好看着他,他就把自己熬成这样了,让人怎么放心派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两天前的例朝上韩佑主动出列要求前往北疆,夏司言没同意,两人在廷议上差点吵起来。这些日子韩佑屡屡触犯圣怒,现在京中都在传言他已经失宠,被派去边疆只是早晚的问题。
    韩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像皇帝不同意,他就永远不会起来。
    因着宫内节省开支,天气凉了连地龙都没有烧,那地砖冰冷,韩佑明明是在以君臣之礼请求皇帝,却让皇帝觉出点威胁的意味。
    从古自今,所有文臣要干什么皇帝不让干的事情,都喜欢这样跪在地上求皇帝,只要摆出死谏的样子,大部分时候总能逼得皇帝让步。
    如果可以的话,夏司言也想这样跪下来求韩佑不要离开他,可他是皇帝,他没人可以求。
    “朕不会同意的。”夏司言冷冰冰地说。
    韩佑伏在地上不语。
    “你就准备跪着不起来了吗?那你跪着吧!”夏司言心中有气,向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转回来,“你在廷议上说你想谈完之后留在菖州边境跟百洄做生意——这是去了就永远不回来了的意思?”
    韩佑解释道:“这次跟百洄通商虽然我们是受打压的一方,但是其中也隐藏了机遇。若是利用百洄的影响力把通商口岸做大,我们或许可以谋得一线生机。臣愿前往北疆为昭国寻得出路,还请陛下恩准。”
    夏司言咬牙,“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京城的。”
    韩佑忽略了心中的隐痛,语气平平地说:“还请陛下摈弃个人喜好,以国计民生为重。”
    夏司言低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两步走过去把他拉起来,红着眼眶说:“别逼我。”
    韩佑直视皇帝的眼睛,“您知道臣不是在逼您,陛下,这么多天了,您迟迟没有宣布和谈大使的人选,不就是因为您心里其实很清楚应该派谁去吗?”
    夏司言看着他不说话,韩佑继续道:“您心里很清楚,臣是最好的人选。”
    “放你走了,那你还回来吗?”
    韩佑看着皇帝发红的眼眶没能说出话来。
    “从京城到菖州需要十三天,”夏司言哑声道,“给你半个月时间谈判,除夕前赶回来。”
    “陛下,”韩佑有些无奈,“边境的通商口岸建好至少需要三年,这期间臣要一直在菖州看着,除夕前回来是不可能的。”
    夏司言没有犹豫地说:“那你就不去。”
    韩佑终于忍不住道:“我们已经分开了,陛下,我现在只是普通的臣子,您有何理由不让我去呢?。”
    去年说好分开以后,韩佑本打算过完春假就向朝廷申请外调,谁知道战事和灾荒接踵而至,让他始终丢不开手,不忍心把这一摊麻烦事甩给夏司言自己去面对,总想着等情况好一点了就走,结果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这一年他们君臣相见时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他们不曾相爱不曾耳鬓厮磨,在夏司言眼中一切都还可以重来。
    韩佑知道他们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是个泥沼,他和夏司言都只会越陷越深。
    只要时常可以见面,思念就永远不会少,哪怕多看一眼都会在心里爱他爱得更多一些。再拖下去韩佑觉得自己会忍不住重蹈覆辙。
    夏司言被韩佑问住了,怔愣了一会儿,好像真的在找不让他去的理由。
    韩佑叹气道:“我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可是夏司言不甘心,“你说你爱我,是骗我的吗?”
    “那个时候是爱的,”韩佑感到剜心的疼痛,隐约觉得有一股铁锈味从胃部涌起,他闭了闭眼,狠道:“不过现在已经不爱了。”
    夏司言脸色沉下来,一字一顿地问:“不爱了是什么意思?”
    韩佑面上严肃得像是在廷议对答:“臣对陛下,不再有超越君臣的非分之想了。”
    “为什么?”夏司言像是被巨炮猛地击中,视线模糊中看到韩佑眼睛里一片平静,瞳仁是清澈的琥珀色,看不到他情绪激动时浮起的红。夏司言这才想起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韩佑瞳仁泛红了,这才突然意识到他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只是内阁大臣、户部尚书韩佑了。
    夏司言握住他肩膀的手蓦地松开,无力地垂下来,“是了,因为我不是一个好皇帝。国家在我手上千疮百孔,让你很失望吧。”
    韩佑后退一步,拱手躬身拜道:“陛下这一年节俭爱民、躬身理政、悯恻百姓,尽心赈灾,在有战事拖累的情况下仍能做到这样,已是实属不易。”
    夏司言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吗?”
    韩佑不敢看夏司言脸,维持躬身的姿势看着地面说:“来年还请陛下减免田赋与民休养,这次的灾荒对商税影响很大,陛下要酌情考虑多发钞引降低费用,多与小民谋利。春节前后这一段时间是最难熬的,京城可能会涌入大量灾民,赈济之事陛下还要多费心……”
    他一样一样地交代完,抬起头才发现夏司言已经走了。
    和谈的最后一些细节在十一月二十三的例朝上敲定,朝会后,京中传言韩佑果然失宠了,皇帝把他派去菖州边境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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