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装饰华丽,被几百支蜡烛照得亮如白昼,璀璨生辉。官员们都到得早,这时各自压着声音跟周围的同僚聊天说笑,气氛热烈。
眷属命妇们难得参与这种盛宴,也都兴奋地四处瞧着窃窃私语,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汇聚到了韩佑身上。
他今天穿了一身猩红的正二品官服,胸口的锦鸡补子明示着他是昭国政治中心几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他左右坐的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家眷坐在他们身后的位置上。于是一眼就能看到内阁大臣那一列,只有韩佑一个人年轻而英俊,也只有他一个人身后的家属位置空着。
心思活络的家眷命妇们开始互相交换关于韩佑的情报,都想看看谁家的大人有那个福气,能将这位未来的宰相收为东床快婿。
戌时正,冯可一身元青色纻丝曳衫快步走到御座旁恭立,众人明白是皇帝要驾到了,殿内瞬间便安静下来。
片刻后,夏司言就在内侍和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走入殿中,刚才还在谈笑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庄严肃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夏司言环顾四周,既没有在御座上坐下,也没有发话让众人坐。他微微笑了一下,说:“今日是一个特殊的中秋宴,推迟了一个月才举行,想必众位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声音不大,但是字字清晰,在空旷而寂静的殿中掷地有声。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要说什么。
夏司言继续道:“中秋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我们今天在这里齐聚一堂、欢声笑语,杯中有美酒、盘中有、身边有美眷。可是,我们在中秋爆炸案里死去的那些同胞,却已经永远不能跟亲朋坐在一起了。”
在座的人里面也有在爆炸案中失去亲人的,他们经历了一个月的悲痛欲绝,才刚刚走出来,此时又被皇帝提起心事,忍不住啜泣起来。殿中众人听到此起彼伏的啜泣声,也都面带悲戚。
夏司言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这个月以来,京兆府和城防军通力合作,日夜不休地追查,现在终于水落石出——策划中秋爆炸案、鱼肉我昭国百姓、乱我昭国民心的,就是我们的邻国北昌!”
最后几个字犹如惊雷,炸得殿中一片寂静,好像时间突然凝固了一般。有讶异的,有惊恐的,还有早已获知真相而揣测圣心的,短暂的安静之后立刻就嘈杂起来,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韩佑猛地望向夏司言,他已经猜到夏司言准备做什么了!
果然,夏司言慢悠悠地环视了一下殿内,然后提高了音量说:“我昭国自太祖建国以来,崇尚以和为贵,从不主动挑起事端。但我们不主动挑事,不意味着我们好欺负!跟北昌的这一笔血债,朕要替那些无辜伤亡的百姓讨回来!”
殿中静了一下,然后便有人大声叫好,很多人愤然握拳大喊:
“打败北昌狗!替同胞报仇!”
“踏平北昌!护我昭国!”
“将北昌狗赶出昭国!”
“以牙还牙!荡平北昌!”
夏司言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肃然叫道:“镇国将军俞嗣献!”
俞嗣献起身走到御座前,单膝跪地,抱拳铿然道:“臣愿前往北境,誓死护卫我大昭子民!”
“好!”夏司言举起面前御案上的犀角杯,朗声说:“今晚,我们为俞将军送行,祝北征大军凯旋!”
殿中众人皆举杯,齐声道:“祝北征大军凯旋!”
一名宫女立刻托着酒杯走到俞嗣献面前,俞嗣献起身双手端起酒杯,朝皇帝拜了拜,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直到这时,殿中所有人才明白这次的宫宴,明面上说是补办中秋,实际上却是为大将军送行的。
这段时间,京中有北昌细作的事情早已在暗中传开,大家都对中秋爆炸案有所猜测。城防军和京兆府拿出了前所未有的雷霆速度,短短二十天时间便摸清了北昌细作的行动踪迹。紧接着皇帝命令兵部联合各州各府,在全国大范围排查重点城池,要将北昌在昭国建立的密探一网打尽。
本来战事还不会那么快发生,然而就在补办中秋宴的前三天夜里,兵部收到昭北总督发来的邸报,说在茂州抓到北昌细作,查出他们近期还将在茂州州府所在的泉城和菖州州府所在的饶城再次制造爆炸案,破坏性比京城的中秋爆炸案只大不小。
夏司言勃然大怒,连夜召镇国将军入宫,君臣秘密商议了一天一夜,最后夏司言在九月十三日的清晨,将北军虎符交到了俞嗣献的手上。
这件事他还没来得及跟韩佑说。
夏司言从爆炸案开始就一直忙得焦头烂额。先是韩佑中毒生命垂危,他几乎崩溃发疯,早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将北昌国夷为平地。但韩佑反对战事的态度很鲜明,夏司言也觉得财政压力过大对国计民生不利,所以并没有那么着急要出兵。可如今北境已经岌岌可危,战争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昭国占了师出有名的先机,若不率先出兵,只怕会被人说是胆小畏战,国贫兵弱,可以任人宰割。
夏司言站在上首,看到韩佑也像众人一样将杯中的酒一口干了,完全没有把袁征让他禁酒的话放在心上,微微蹙眉。但韩佑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向他,他将视线移开,笑着对俞嗣献说:“俞将军,我昭国的安危就靠你了,朕再敬你一杯,祝你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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