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韩佑已经是听第二个人说了,好像身边的人都在不断地提醒他,他是个只能依靠皇帝垂怜才能走上高位的人。
笑意淡了,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借士铎兄吉言。”
吴闻茨敏锐地看了他一眼,“景略怎么兴致不高?最近憔悴不少,部衙里很忙吗?”
韩佑恢复了一点笑容挂在嘴角,点头道:“甘州大案一出,是有些忙不过来,我们都盼着老师您回来主持大局呢。”
吴闻茨听了这话很受用,哈哈大笑道:“我这把老骨头熬不了几年了,还是要指望你们哪!”
饭桌上活跃起来,大家都举杯恭维吴闻茨老当益壮,盼着他回朝。虽然这一次他们没能扳倒高擎,多少有些失望,但借着甘州的案子,正好可以大手大脚地动一动朝中人事。
朝廷派了钦差到甘州去详查,为了避免三年前税务官客死甘州的事情再度发生,陛下还特意拨了一千禁军同去,声势浩大,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众人知道韩佑是陛下身边最得宠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为何韩佑会突然辞了文华殿侍讲,但是看皇帝掌权以来的表现,还是非常重视这位吏部左侍郎的。席间大家对韩佑多有恭维,韩佑表现得很淡然,令众人又是一番交口称赞。
有道是会做官不如会选队友,能做到他们这个位置的,都是科场上的高手、更是官场上的精英。做官谁都会做,选队友有时候就全凭运气了。在三天之前,高擎的人还在京中横着走,如今,却是人人自危。不少过去偏向高擎的人,这几天都在向韩佑和吴闻茨师生二人示好。
韩佑在不熟的人面前都十分冷淡,特别是官场上的交际,他一向爱惜羽毛,在京中是出了名的难以接触,那些人怕讨不到好,一般不会直接去找他。而吴闻茨又深居简出,更加难以接近,唯有吴世杰是他们师徒的最佳突破口。
待到散了席,韩佑三人离开,吴世杰也站起身准备走,吴闻茨厉声道:“你给我站住!”
吴世杰脚步一顿,又坐回去,“爹,怎么了?”
吴闻茨不错眼地盯着他,“你要去哪里?”
“约了两个朋友出去喝酒,”吴世杰显得有些不耐烦,补充道:“都是些正经朋友。”
吴闻茨冷笑:“正经朋友?正经朋友带你去喝花酒?嫖、宿妓馆?”
吴世杰脸色难看起来,“爹你又听谁胡说八道了?”
“爹告诉你,不要去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趁着这个时候好好干出点政绩来,高党那些人马空出来的位置,爹总会为你觅一个好的。”
吴世杰听了这话立马喜上眉梢,“真的啊爹?有些什么位置让我选?能升一品不?”
“你这样还想升一品?”吴闻茨恨铁不成钢地说:“官员嫖、宿可是犯法,被言官参一本够你喝一壶的!早跟你说了要低调行事,你怎么不能学学韩佑呢?”
吴世杰最恨他爹把他跟韩佑比,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韩佑韩佑!上次那个事情我还没跟他算账呢,竟敢当众打我的脸,让我成了个笑话!最可气的是爹你还帮他!”
“我那是帮他吗?”吴闻茨气得拍桌子,“我那是帮你!牌子钱的事本来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你还让人去当街打人。你这是往你爹我的脸上抹黑你知道吗?你怎么不动动你的狗脑子!还找韩佑算账,你有什么本事找韩佑算账?!”
吴世杰被他爹骂得满脸通红,他跟韩佑同岁,韩佑考中进士那一年他靠着萌荫混了一个官当,跟韩佑差距不大。可是再往后几年,韩佑的升官速度就是他望尘莫及了。这些年一直被他爹跟韩佑比,他对韩佑早就恨之入骨了。
“是啊,”他点点头,“我哪里都比不上韩佑,我不配当你的儿子,你让韩佑当你儿子好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吴闻茨在后面气得直哆嗦,骂道:“孽子!孽子!”
吴世杰走到了门厅,又顿住,回头道:“爹,您也别气坏了身子,回头还是得我照顾您。您那宝贝学生那么得陛下的宠,说不定哪天就爬到您头上去了。”
“你!”吴闻茨想掀桌子,掀了一下没掀动,又气得把旁边的凳子踢倒在地。
吴世杰看了一眼,确认他爹还没被气出毛病,转身走了。
韩佑这边,因为喝不太惯吴府自家酿的酒,但是又不好拂了老师的面子,硬着头皮喝了几杯,这时感到很不舒服。韩三在轿厅接到他,就见他脸色不大对劲,平常白是白,但今天看着是白里透青的。
“先生您喝多了?”韩三扶着他往里走,边走边说:“我让厨房给您煮醒酒汤?”
韩佑摇摇头,捂着上腹部艰难道:“不多,就喝了两三杯。我胃有点痛,帮我请个大夫来。”
韩三应了,让侍女把韩佑扶到床上去休息,自己跑着出门去请大夫。
韩佑躺在床上就想吐,侍女给他捧了唾盂来,他又吐不出来,只觉得胃像是被人当做毛巾在绞,疼得直不起腰。
侍女扶着他,帮他拍背顺气,端了温水来让他漱口。折腾了一会儿,觉得好些了,他又头晕目眩地躺回去,对侍女挥手道:“好了,你先出去吧,大夫来了再叫我。”
“是。”
侍女福了福身,出去了。韩佑才闭上眼睛,那侍女又敲门道:“先生,宫里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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