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无言以对,却也知道宝玉对府里有所不满了,但是又能如何?
忽听王夫人打发人来叫宝玉,金环掀了帘子近来,看到案上的胭脂,又见宝玉的动作,笑道:“每回太太问二爷,二爷房里都说二爷在用功,怎么二爷是用这个功?又做胭脂,别人也罢了,若叫老爷知道,仔细打二爷板子。”
宝玉问道:“太太叫我做什么?”
金环摇头道:“才得了几样好东西,叫二爷过去吃。”
宝玉便跟着她过去了,到了王夫人房中,王夫人因事迹败露,为贾政所不容,但是贾政毕竟好名声,也没有为难她,因此一如既往,只是担心宝玉。
母子两个十分亲热,宝玉想起甄宝玉所言,面上终究带了几分出来,王夫人正欲问个明白,却见宝钗跌跌撞撞地进来,不复端庄,道:“太太,不好了,宝玉不好了。”
王夫人沉下脸来,道:“宝玉好好儿地在我这里,怎么不好了?”
宝钗连忙摇头,道:“是有人弹劾了宝玉,宝玉写了反诗,眼下官兵已经来捉拿宝玉了。”
第九十七章 公府末路稚子新生
宝钗一语未了,便见十几名官兵闯了进来,王夫人和薛宝钗并一干丫头人等都躲避不及,领头一人盯着贾宝玉道:“你就是贾宝玉?”
今日判处宁国府时,有人弹劾贾宝玉,长乾帝心想荣国府的罪名尚未查证,竟然有人如此迫不及待,不止弹劾了贾宝玉一人,还弹劾了贾赦贾政贾琏等人,不过后面这些罪名已在查证,无需那官员如此,因此长乾帝只是依言下旨,命人先将宝玉送到刑部候审。
下旨之时,长乾帝看了弹劾之人一眼,低头冷笑,荣国府还没落败呢,他便先向自己表示忠心了,只是这样忘恩负义的墙头草却是自己最不齿的。对于贾宝玉一个文弱的公子哥儿,长乾帝曾听于连生提起过,无非是爱脂粉钗环女孩儿,到底不甚在意,看了姽婳词也不觉得区区一个公子哥儿有什么反心,因此只是将其收押,而未严办。
听到来人问话,宝玉尚未言语,便被王夫人拉到身后,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王夫人虽然对这些官兵十分畏惧,但是事关贾宝玉,她便壮了壮胆子开口。
望着将宝玉挡住的王夫人,领头的官兵一把将她推搡开,冷冷地对宝玉道:“贾宝玉,跟我们走一趟罢,谁若拦着,咱们的刀可没长眼睛,不认人。”说着,亮出了佩戴在腰间的长刀,一道青光,锋锐无比,看得满屋女眷害怕不已。
王夫人死死地拉着贾宝玉不放手,道:“宝玉,你不能跟过去,你走了,让我怎么办?”
宝玉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太太在家等我罢,既叫我去,总不能抗旨不尊。”
王夫人却知道反诗之事可大可小,愈加惊慌,哭道:“你几时吃过这样的苦,我如何放心让你去?这可是大罪,牢狱焉是你能去的地方?你自小乖巧伶俐,什么时候做了什么反诗?我竟不明白,无缘无故弹劾你一个小孩子作甚?”
宝钗站在一旁拿着手帕子拭泪,并用手帕半遮着脸,心中却在想宝玉平素做的诗词她也都知道,且宝玉是在家里做的,外人如何知道,反以此为名弹劾他?难道竟因宁国府的罪过,牵扯到了宝玉身上?不怕自己府中追究弹劾他的人?想了半日,宝钗蓦地想起宝玉曾经当着贾政和众清客做过一首姽婳词,言语口气之间确对朝廷有不敬之意。
便在此时听得宝玉问来人道:“我想知道是谁弹劾了我,弹劾了什么?”听了宝钗过来说的话后,他便一直思索自己素日的诗词,唯一想到的也是姽婳词。他在姽婳词中赞叹了女子的忠勇,讽刺了君臣的无能,没想到竟成了罪名。
宝玉的性情为人满京城中无人不知,闻得他忽然说出这样言语,冷静自若,并不是一味文静懦弱,来人不禁有些刮目相看,略一沉吟,道:“你跟咱们过去便知道了,说起来,这人你们也认得,正是先前礼部侍郎后来降为府尹的贾雨村,据说和你们是同宗同族,也曾托庇于你们门下,这回判处宁国府时,贾雨村弹劾你们府上任人唯亲,亏空百万,逾制等若干罪名,眼下只是拿了你过去,明儿罪名确定了,府上也都逃不过。”
听说又是贾雨村,王夫人咬牙切齿地道:“从我们府上得了好处,竟这样忘恩负义,先是害了我哥哥,幸而圣人英明,只是降了哥哥的职,如今又来害我的宝玉!”
来人不再多说,打开枷锁套在贾宝玉颈中,带了出去。
王夫人跟在后头叫唤着宝玉,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正房,但是苔痕点点,她在下台阶时不妨一脚踏空,登时跌倒在地,丫鬟们扶之不及,急忙围了上去,宝玉回头看到,又是焦急,又是担忧,急忙高声道:“姐姐快扶太太进去,别让太太追我了。”
宝钗含泪应了,看着宝玉被人拉住枷锁,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门外早已备好了囚车,官兵将宝玉塞进车内,径自拉走。
宝玉盘膝坐在车内,脸上无嗔无喜,路过宁国府时,抬头看了一眼,不过区区数月,昔日风光热闹的宁国府便到了如今寥落不堪的地步,门上的封条亦已变色发黄,被风一吹,撕开了半边,宝玉长叹了一声,垂头不语。
出了宁荣街,路边百姓见了纷纷避让,同时对囚车中的宝玉指指点点,有人道:“这不是上回在我这里买泥人儿的荣国府宝二爷?怎么成了囚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