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没能见到薛姨妈等人,只能回府,不想才回到府中,便见房内多了两个俊俏丫头。
见到宝钗面上的诧异之色,麝月走过来轻声道:“太太才打发金环送来给二爷使唤的两个丫头,都是十六岁,穿绿衣的叫凝碧,穿红衣的叫流朱。”
宝钗听了,难掩心中酸楚,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既是太太给的,好生安置了。”
说完,宝钗便命莺儿带着她们下去。
莺儿面上不由得生出几分不乐之意,她才跟了宝玉没两天,王夫人便打发这样两个丫头来,人物模样皆比袭平不差什么,假以时日,岂不是笼络了宝玉去?
虽然如此,莺儿仍得带了凝碧和流朱下去。
宝玉十分关心薛家之事,忙问如何了。
宝钗尚未开口,便见金环过来叫她,只得先去回了王夫人。
王夫人听完,默然不语,半日方道:“已经给你舅舅送信了,有你舅舅打点,想来无妨。”
宝钗闻言,忙深深拜谢。
虽然王夫人给王子腾去了信,但是王子腾之势已经大不如从前,且知道薛蟠做下的事情之后十分气愤,回信呵斥一番,说无法从中周旋。府内人等知晓薛家被抄,薛蟠交到了刑部审讯,薛姨妈和夏金桂入狱,平常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宝钗处境越发不好。
宝钗又去王子腾府上求情回来,在房内暗暗垂泪。
宝玉无计可施,只能去求王夫人,王夫人呵斥道:“你管这些事做什么?你知道不知道,这事已经牵扯到你舅舅和你老爷了,咱们总不能赔了一家子进去。”
宝玉听了,愕然不解。
金环在一旁将事情说了,宝玉垂头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咱们岂能冷眼旁观?”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拉着宝玉坐在身边,道:“咱们家并没有冷眼旁观,也打发人留心消息呢,再怎么着,那也是宝丫头的娘家,不能不管。”
宝玉微微放下心来,道:“宝姐姐也不容易,太太多体恤些罢。”
王夫人闻言一愣,却不再言语。
宝钗虽忙着娘家诸事,内里却服侍王夫人十分尽心,便是料理家事,亦是依旧滴水不漏,气度端庄,没有丝毫惊慌失措,别人见了,都不免十分赞叹。
展眼乡试已毕,即便王子腾从中百般周旋,但是势不如从前,又被牵连到了,薛蟠的案子判将下来,审案时说金陵薛蟠已死,不知今日京城何以又有一个薛蟠等语,因此翻起旧案,乃是杀人一罪,两罪并罚,判了秋后问斩,家人发卖,家产充入国库。
闻得这个消息,宝钗心痛难忍,登时泪流满面。
宝玉亦是痛哭不已,忙问道:“薛姨妈如何了?”
宝钗想起母亲,忙道:“正是,哥哥问斩,我妈和我嫂子呢?”
来人道:“说是连同下人一样,明日发卖。”
宝钗听了,忙命人开箱拿自己的梯己银子,次日将薛姨妈和夏金桂买下来,又买下了同喜同贵两个丫头,将她们安置在自己陪嫁的一处院落里。
当初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就此湮没。
薛姨妈看着小小的院落,心酸不已,不过几日,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一片,显出下世的光景来,拉着来探望她的宝钗道:“你婆婆怎么没来?”
宝钗泣道:“咱们家这样,太太待我也不如从前了,这时怎肯过来。”
薛姨妈听了,登时轰去了魂魄。
好容易回过神来,薛姨妈问道:“你姨妈竟这样狠心,不管咱们了?你舅舅怎么说?可能不能救了你哥哥出来?”
宝钗低声道:“舅舅说,圣人命刑部严办,不能救,恐也牵扯到舅舅的前程呢。”
薛姨妈大惊失色,道:“这是怎么说?”
宝钗叹道:“还不是那个贾雨村!这几年升升降降,偏也没下去,可巧这个案子牵扯到他,他不说自己私自结案,想巴结着咱们,却说是得了舅舅和姨丈的吩咐,不敢违抗,才那样判了哥哥的案子,如今舅舅自身难保,若不是二老爷丁忧,只怕也被牵扯进去呢。”
薛姨妈哭道:“听你这么说,竟是连你舅舅都没法子了?”
提起伤心事,宝钗忍不住呜咽道:“为了这件事,舅舅已经被降了一级,说是舅舅包庇哥哥,官官相护,我都羞得没脸再去求舅舅,又因险些牵连到老爷,太太对我也不如从前。”
薛姨妈听了,不由得失声痛哭。
母女两个相对哭泣,薛姨妈一时嚷着心痛,宝钗见了,忙命人熬药送来,又扶着薛姨妈进去歇息,好容易缓过来,夏金桂跟着进来道:“求老奶奶给我一封休书罢。”
薛姨妈忙道:“你要休书做什么?”
夏金桂冷冷一笑,道:“家里如今已经这样了,我自然随着老娘回家。”
薛姨妈听了,摇头不肯给。
夏金桂见了,登时大骂道:“你不给我休书,难道还要我给你儿子守寡不成?我嫁到你们家,没享到什么福,反倒将嫁妆折了进去,你们还想如何?难道要我花样年华孤独终老?我们家再不济,我老娘也养得起我,不必你们一无所有的薛家来养活!”
薛姨妈气极而哭,道:“这些年,我们家哪里对不住,蟠儿才不好,你就要走。”
夏金桂冷笑道:“你们又哪里待我好了?正经给了休书,咱们大家好聚好散,若是不给,横竖我还是跟着我老娘回去,等你儿子死了,我就是个寡妇,还是能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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