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婆子去后,雪雁这里便无人送礼了,吃过饭,好生歇了一回,自己当家作主,全然不必起早贪黑,卧室里的铺盖乃是带回来的,纱帐锦被,虽说雪雁出来了,但是却不会骤然弄什么青纱帐粗布被,故当晚一夜好梦,次日早早起来。
睁开眼时,雪雁起身开窗,看到窗外院中黄叶满地,翩跹如蝶,微见秋日萧瑟之景。
小兰和翠柳住在外间,听到里间声响,也都起来了,端着热水进来,笑道:“姑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横竖家常无事。”
雪雁笑道:“在里头当差时常常起得早,一时竟改不过来。不过我也该起来练字了。”
遂拣了一件银红夹袄配着大红裙子换上,洗漱过后,对镜理妆,乌溜溜的头发用一根红头绳细细地挽出发髻,除了耳畔的一对玉坠子和左腕上的一只玉镯,便不戴别的饰物。
小兰道:“姑娘打扮得太简便了些,不过这样倒更显出一份清水出芙蓉的干净来。”
雪雁笑道:“在府里怕失了身份,如今在自己家,一会子还要练字,打扮那样富丽作甚?”
说毕,自取了文房四宝出来,摆于案上,因见拿出来的一套乃是湖笔、徽墨、宣纸、端砚四样,皆是文房四宝中的上等之物,另外还有水注、砚滴、臂搁等等十分齐全,皆是黛玉房里的好东西,雪雁暗暗感动不已。
练了一个时辰的字,再开箱时,雪雁发现箱子里除了黛玉说的新书,另外还有两本孤本,两卷书画和两张名家真迹法帖,都是雪雁曾经收在须弥芥子里的东西。
雪雁低声一叹,心知黛玉怕自己推辞,故只说了新书。
金婆子等人已经做好了饭送来,对雪雁道:“咱们家的饭比不上府里的,姑娘别嫌粗糙。”
雪雁洗了手,小兰和翠柳已经将饭菜摆在桌上,却是极寻常的白米粥,并两样清炒小菜,一碟切开的咸鸭蛋,一碟刚出锅的馒头,这些菜在荣国府里怕是一二等的丫鬟都不吃,略体面些的丫鬟,素来都是跟着主子们吃粳米粥。
雪雁看毕,却笑道:“这才是咱们家的饭,比府里的做什么?他们在里头吃的虽好,可有咱们这样自在?我也有几亩地,自有许多粮食吃,不必采买了。”
金婆子甚是惊奇,道:“竟没听姑娘说过。”
雪雁笑道:“和我们姑娘的庄子在一处,往年都交到了荣国府里,哪敢说有我的呢?如今姑娘说了,每年那些庄子上的租子送过来,连同我的一起叫人料理,不必我费心,再过一两个月就送来了,眼下却得买着吃。”
金婆子听了,连连念佛不已。
雪雁吃完饭,漱口毕,乃对金婆子等人道:“你们出去采买时,除了鸡鸭鱼肉,也买些瓜果蔬菜,你们多吃些,不必替我在这上头俭省。当然,也不许太过奢靡浪费了,横竖外头的东西一概物价我都知道,瞒不过我去。”
金婆子素知雪雁精明,忙点头应是。
自此,一家十来个人便守门闭户,丰丰富富地过自己的日子。
雪雁平常除了练字,便是看书,针线做得却不多,这一日忽然觉察出一些不对来,她在府里时,黛玉书房里的书尽够她看的,眼下自己家里的书却少得很,便留了小兰和胡婆子在家看家,在翠柳和金婆子的陪同下,叫上四个小厮出门,直奔附近最好的书肆。
书肆掌柜的见是女子来买书,打扮非同一般,忙迎了上来,心里却十分疑惑。
雪雁平素在黛玉身边看的书都是上等官府刻本,一进书铺,也要这些,既是收藏,又要自看,她不愿买一些粗劣之书,掌柜的听了,忙请进雅间,先问她要什么书,然后送上来。
雪雁读书极多,早拟了单子出来,叫翠柳递给他,道:“暂且按着单子的将书送上来。”
掌柜的看完,顿时目露惊骇,这些书不是一个女子家常看的,天文地理,工艺杂学,诗词歌赋,简直是包罗万象。他平常待客,见识颇多,心知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自有下人出来采买,不会自己带人出门,寒薄人家的小姐大多不识字,眼前此女看着像大户千金,行事很有章法,但是既能出门,显然不是,不知是什么身份。
掌柜的满腹疑团,看了雪雁面上的帷幕一眼,忙命人按着书单将书册送进来。
雪雁一问价钱,心中便是一叹,难怪许多百姓读不起书,原来书价竟如此昂贵,据说比之前朝已经便宜太多了,就拿她跟前的一部明史来说,一部十册,共计六两纹银。
翠柳吃惊道:“书竟这样贵不成?我一个月的月钱一本书都买不来。”
旁边金婆子和小厮们也是满脸吃惊。
雪雁查看了一遍书册,笑道:“不然怎么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现今还好些,自有了印刷之术,书价日降,想那唐代一卷一千文,那时候的钱能买多少东西?”
翠柳暗暗咋舌不已,道:“瞧来只有有钱人家才读得起书。姑娘买这么多做什么?”
雪雁道:“自然是买来看了,咱们家的书房空空落落的,只有我们大奶奶送的那一箱子书,只好出来再买些,既自己看,也是收藏,故得选上好的刻本。”
掌柜的听得亦觉奇异,原来还有丫鬟自小读书识字到这样的地步。
雪雁今日买了八十余部书,共计五百六十余两银子,亏得出来时带了足够的银钱,不然还得回去一趟,她从前的银子都兑成了金子,携带出来时十分方便,付了六十两金子给掌柜的,掌柜的拿戥子称后,找了三十余两银子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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