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滟眼圈儿一红,几乎快哭出来,随即强忍住了。
转眼间到了第二天,园子里姐妹们闻得黛玉接了小姑子来住,宝玉听说后原本也想过来,但是李纨想到周家门风,她生于书香世家,对于周家自然十分清楚,忙哄他芳官等人在园内等他淘澄胭脂,方止住了,余者姐妹过来看向黛玉时,皆是一脸笑意,十分促狭。
黛玉不觉红了脸,啐道:“你们个个刁钻古怪,别吓着人,滟儿年纪小,生得腼腆,比不得你们胡打海摔惯了,一日不打趣人不成。”
探春笑道:“姐姐这是说我们脸皮厚呢?还没进门,这会子就先护上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她们皆在园内,赖大又十分约束,故不知外面风雨,方能如此嬉笑。
周滟年纪虽然小了些,但是出生之际其父已是二品大员,自小娇生惯养,周夫人却并没有过于溺爱,该学的仍然十分精通,忙起身与各人厮见,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众人见她进退有度,不禁啧啧称赞。
李纨探春做主,欲在黛玉房中设一小宴请她,周滟不敢流露出父亲遭难的事情,却也不肯吃酒作耍,忙拉了拉黛玉的衣袖,一脸为难。
黛玉极明白,忙道:“我知道你们的好意,只是外头才下了敕谕,咱们别违了。”
探春最爱玩乐,听了这话,道:“咱们私底下乐一会子不成?明儿个二哥哥生日,还能不给他过了?只是不比往日的酒席筵宴那样热闹罢了。”
黛玉拍拍周滟揪着她衣袖的手,含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爱吃酒的,不过滟儿家风严谨,年纪又小,还叫她吃酒不成?你们别只顾着自己,倒忘了别人。虽然说客随主便,可是你们也得让滟儿宾至如归不是?”
说着,又指着李纨道:“你是做大嫂子的,你这么些小姑子如此,也不管管!”
李纨朝众人笑道:“听听,她说你们刁钻古怪呢!你们都是千尊万贵的娇客,叫我怎么管是好?她自个儿先护着自己的小姑子,倒怪我了!”
众人都笑道:“阿弥陀佛,大嫂子给她两下子再说。”
周滟听了,往黛玉身畔挪了挪。
黛玉搂着她,道:“打我做什么?你们打趣得,我就说不得?我说一句,大嫂子就先护着你们了,你们还打我呢,真真是叫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既然这么着,索性让大嫂子天天带你们学规矩做针线,瞧你们还怎么乐!”
宝钗扑哧一笑,道:“快张开嘴,让我瞧瞧牙口,怎么就这样伶俐,叫人无言以对?”
尤氏却道:“听了林妹妹的话,倒觉得有理,既这么着,便免了宴罢。”
说完,吩咐银蝶道:“一会子你去厨房里传话,这两日林姑娘房中有客,饭菜须得拣上等的做,略有一点不好,仔细我回头找她们算账!”
银蝶笑着答应。
众人又说了些闲话,或是看花,或是观书,或是取乐,十分尽兴。
好容易等到人散,周滟悄声问道:“姐姐,她们是否不知我父落难之事?”
黛玉一怔,忙道:“府里没有男人做主,外头的消息一概不许传进来,你只管放心。”
周滟叹了一声,道:“我就知道。若她们知道了,必然不会像今日这般待我。”说话间,心中一阵忧伤,脸上难免流露出几分来,虽然只过了一日,但是在家里看着两个哥哥心急火燎兼火冒三丈的种种态度,她能感受到世态炎凉的味道。
黛玉轻声劝道:“这世上之人,多是趋利避害,他们负阖家之荣辱,自然不能轻易惹事。”
周滟道:“我晓得,只是明白是一回事,伤心又是一回事。”
黛玉百般安慰,方使得她略略解劝。
房中别人倒还罢了,容嬷嬷和张嬷嬷何等聪明,又历经世事,虽然黛玉不说,却也猜到了七八分,她们都是教习嬷嬷,对黛玉此举不但不劝,反而甚为赞同。
当日晚间容嬷嬷细问雪雁究竟,雪雁见她脸色未变,悄悄说了,末了道:“姑娘恐两位嬷嬷担心,又不想弄得人尽皆知,故不曾告诉两位嬷嬷。”
容嬷嬷点头道:“我知道,难道还为此怪姑娘不成?”
说完,笑道:“姑娘此举大善,虽说周家的事情有些麻烦,但若是姑娘袖手旁观,我倒看轻了姑娘,将来周大人若是定罪了,姑娘还得如此方好。”
雪雁闻言莞尔道:“姑娘岂是那等人?嬷嬷放心,即便周家落难,姑娘也不会置之不理。”
这一日王忠仍去打探消息了,至晚方回,一无所得。
雪雁心内焦急,却不敢在黛玉跟前说出,以免引得周滟吃睡不好,担忧不已。
过了好些日子,忽听于连生来了,雪雁连忙迎他进来。
不等雪雁开口询问,于连生便道:“知道你们焦急,故我趁机偷了空儿来告诉你,你们很不必担心,我瞧着圣人的意思,不会对周大人的事情置之不理。”
雪雁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只要当今愿意护着周家,那么周元便有一线生机。
她想到这里,忙道:“哥哥稍坐,我先去告诉姑娘一声。”
于连生会意道:“你先去忙。”
雪雁转身到黛玉房中,悄悄将于连生的消息告诉她和周滟,周滟听了,登时先欢喜起来,忙拉着雪雁的手问道:“雪雁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当今真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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