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眼眶儿一红,又道:“倘若我三岁那年父母舍了我,怕我和她一样呢!只是我父母比别人不同,不信和尚道士的话,方留我于红尘之中。”
雪雁等人忙又安慰不迭。
府里忙碌到了十月里,才将该预备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贾政忙上本启奏。
据说贤德妃省亲的日子定了次年上元节,真是人人忙乱,事事烦扰,连年事都顾不得了,外人知道这是荣国府的喜事,倒不在意他们一时懈怠,外人尚且如此,何况黛玉哉?哪里有人记得腊月初三是黛玉出孝的日子。
雪雁瞅着府里没有一点动静,不觉暗暗叹气,黛玉出孝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偏偏当家主事的没一个记得。贾母年老健忘,谁家生日谁家办事都得身边的丫鬟提醒,雪雁常听琥珀说过,但是现在却没有任何表示,必然是没有人提醒她,因为雪雁记得入冬的时候在贾母房里听她说给黛玉留了两件极好的大氅,因是鲜艳的红色,等出孝大办时给她。
出孝是极大的事情,必须得有长辈出面设宴,并宴请亲友,脱去孝服,代表黛玉孝期已过,可以出门应酬了,黛玉在这等处境之上,更该同诸世交亲友有所来往,所以这次宴会对于黛玉而言十分重要。
雪雁思索了两日,看着早已写好的帖子,忽然间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和紫鹃商议,先合力给黛玉做一身鲜艳的衣裳鞋袜,预备出孝那日穿,然后六个大丫鬟一人拿出二两银子,凑出十二两银子,到时候置办几桌酒席。
一桌上等席面差不多花费二两左右,十二两银子能置办六桌。
容嬷嬷和张嬷嬷得知缘故后,暗暗鄙弃荣国府当家主母的凉薄,她们倒没苛责贾母,毕竟上了年纪这些事都得下面提醒的,私下道:“林姑娘倒是有福气,单是这几个丫头个个都好。”遂各自凑了份子,一并交给雪雁。
雪雁捧着二老拿出来的十两银子,忙推辞道:“怎能劳烦两位嬷嬷出钱?”
随后跟二人解释道:“我们姑娘手里有零花的银子,若是置办酒席原不必我们几个小丫头凑钱,只是我们想着没有姑娘自己给自己置办宴席出孝的道理,这才凑了银子。”
容嬷嬷笑道:“你快收着,你们有心意给姑娘,难道偏不要我们的?平素姑娘待我们两个十分礼遇,吃穿用度都是上上等的,我们也没处花钱,索性你收了这银子,吩咐厨房里多做几桌酒席,让我们多吃两杯酒就是了。”
雪雁听了,十分感谢。
张嬷嬷见她收了,面上便带出三分笑意来,悄声道:“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现在都知道雪雁在黛玉身边主事,雪雁也不隐瞒,轻声回道:“老太太记性不好,甭管什么日子往年都是由身边人提醒,入冬时原说给我们姑娘大办,偏如今竟忘记了似的。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老太太到底不是管家的主母。我想着凑齐了银子,送到老太太跟前,就说是我们给姑娘的一点儿心意,不算在府里头。”
容嬷嬷和张嬷嬷皆是黛玉的人,常常教导黛玉内宅诸事,雪雁的心思手段从不瞒她们。
张嬷嬷闻言一笑,赞许道:“极好,既提醒了老太太姑娘的好日子,又表了你们这些孩子的忠心,不会失礼于府上。”当然,张嬷嬷明白雪雁主要目的就是提醒贾母。
荣国府是忙碌不已,可是你们既花了他们林家的钱,就不能怠慢他们林家的姑娘。
雪雁竭尽所能地给黛玉争取一切属于她的福利,决不允许任何人蒙混过关,若是黛玉出孝的宴会不办,以后就别指望他们以后会在别处善待黛玉,譬如生日宴什么的。
雪雁摸透了荣国府的行事规则,你越是沉默,他们越是忽视,倘若你当面提出,为了面子,荣国府就不会拒绝。
所以捧着一包银子到贾母房里时,雪雁笑容可掬,半点不提府里忽视黛玉出孝之事,道:“腊月初三是我们姑娘出孝的日子,老太太原说给我们姑娘大办,我们想着我们吃住在这里,没什么大的花销,容嬷嬷和张嬷嬷同我们姐妹们便凑了二十多两银子,算是尽了我们对姑娘的一点儿心意。只不知道哪位太太奶奶给我们姑娘料理酒席,我们好把银子送过去。”
因为府里诸事皆已齐备,故邢王夫人并李纨凤姐三春宝玉和薛姨妈母女俱在房中奉承。
闻得雪雁一番话,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雪雁心中暗暗冷笑,脸上变色又如何?一点儿羞愧之意都没有,想必都是被自己说破了有些恼羞成怒罢了。房中挤挤挨挨那么多人,除了贾母外,有谁真正在意黛玉?可惜贾母年纪已大,王夫人势盛,不然怎么会没有人提醒贾母黛玉几月几日出孝。
这是何等大事,尤其黛玉自从二次进京以后和各家都有节礼往来,不曾断过,若是这次不请他们来观礼脱孝,只怕他们都会认为黛玉不是真心重视他们,日后再难修好。
贾母忘记了,雪雁真不怪她,因为事情太过繁琐难记,所以才需要执事丫头,就是黛玉自己也不记得许多,谁家过生日,谁家办红白事,谁家该送礼等等都是雪雁提醒黛玉。
宝玉听了,蓦地跳起身,顿足道:“正是,正是,腊月初三是妹妹的好日子,我这脑子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真该敲开我这脑子瞧瞧里头都装了什么!妹妹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里,原就是十分寂寞,偏这样的日子也没人记得,可见都没将妹妹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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