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叹息:拂了他的面子,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功高盖主,我已陈明利害即日便可挂印归田,他还是不信。我该知道,从那时问到入阵曲三字,他就对我心怀芥蒂,只是没想到甫一让贤,就要斩草除根。
王爷!
剧本里写他应该去接沈谣的酒杯了。赵荼黎的手往前一毫厘,接触到杯壁时,白玉质地寒凉地穿过神经末梢让他整个人都如坠冰窟,沈谣撤回手,仍是不依不饶地抬眸看他。
那眼神让本已沉浸在行将就木的心情里的赵荼黎感觉天灵盖上闪过一道天雷,他在很真实的难过。有水光,像一个漩涡把他吸进去,手倒是不抖了,可薄唇几乎抿出直线也藏不住脸颊轻微的抽动就仿佛他真的马上就要撒手人寰,而所为自小陪伴的人,下一秒就会随他而去一样。
赵荼黎该说,华铭,我早知有今日。
可他脱口而出,华铭,不要难过,也不要随我来。
台词错了,殷牧垣瞥了谢川一眼,容不得一点差错的导演破天荒的没有喊停,而是张了张嘴,随后又继续皱着眉看监视屏,就这么轻易地忍了下来。
沈谣:王爷,华铭不甘心。
赵荼黎:你等要辅佐新君,从前的都一笔勾销,我不希望任何人受牵连。此事别向将士说起,但从今以后,也不要再有入阵曲了。
酒杯终究递到他手上,沈谣垂眼,睫毛转瞬地隔绝开他所有情绪:是。
一饮而尽,白玉杯坠地。
定格了那么十几秒,就当赵荼黎以为他们擅自篡改台词谢川要怒不可遏的时候,导演孤独的掌声从角落里传出。
他难得地给了赵荼黎一个长者般和蔼的笑:学会给自己加戏了,两句话仿佛都有好多伏笔。挺好,本来该杀青,可是突然想之前再补拍一个镜头沈谣,不委屈吧?
被点名的人正在擦手上刚刚沾到的水,闻言歪头:不委屈,您到时候记得打演员表把我印上去就行。这事儿还没跟沈诀说,您也别告诉他了,让他自己去看。
谢川点头说好,随即开始跟他们讲补拍的地方。
赵荼黎听的时候不太专心,时不时就要瞥沈谣一眼。他偶尔点头,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应答,眼睫低垂着,看不出情绪,只是很认真的样子。
就是这样了,明白了吗?去换身衣服,等会儿这边拍完挪窝。
导演布置完任务就背着手去巡视其他部门,赵荼黎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压低声音怨念地说:本来我都要杀青了。
沈谣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和我演对手戏委屈你了?
他被这人断章取义的水平惊呆了,一时不知他是严肃地在说话还是开玩笑而已,良久才回应道:我不是这意思。
挺好玩的。沈谣穿的是军士的常服,袖口紧实地扎起,他弯腰整理靴子翻起的边缘,我以前还没拍过古装呢。
赵荼黎这才如醍醐灌顶地醒悟了为什么他会觉得换上戏服的沈谣不一样。
平日里他总是有点恰到好处的不修边幅,比如总是一团糟的碎发,和挽起一边的衬衣袖口。而现在他换上了北朝时的装扮,长发束起,耳边坠下几许细碎,五官全部毫无保留地露出来,眉目流转竟然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样子。
于是脱口而出心中所想:那什么,你没有刘海还好看点。
沈谣的诧异持续了须臾后,颇为自恋地挑眉:我什么时候不好看?
赵荼黎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懒得再说话,一言不合又开掐。只是这次力道不如以前深了,沈谣发现他心不在焉,觉得很没意思。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互掐都成了打发时间的游戏?
只是平心而论,和沈谣拍对手戏,赵荼黎前所未有的舒坦。
杀青时,殷牧垣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束花递给赵荼黎,淡淡地说:恭喜。
他知道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殷牧垣是彻底死了心,所以安然地接过他的话:这段时间楼陌姐不在,麻烦殷老师照顾了。
殷牧垣听到老师二字时,高深莫测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你能不能别老这么叫我,刚到而立呢,不带这样把人往六七十岁喊的跟沈谣叫牧垣哥吧。
赵荼黎冷静拒绝:不行,长幼有别,尊卑有序。
殷牧垣:小兔崽子。
他的经纪人楼陌和殷牧垣是老相识,在旁边听到自家艺人把殷牧垣堵得只会说小兔崽子,楼陌实在是高兴得不得了,如同大仇得报,立即决定上报给赵荼黎分一笔奖金。
但还有正事要做,她戳赵荼黎:和剧组合照发个微博啊,我都给你打点好媒体了,今天杀青一定要上几个头条。
诶,可是谢导不是不喜欢宣传剧透相关的吗?
拉倒吧,他之前自己发花絮发的不亦乐乎。楼陌不客气地点了下赵荼黎的额头,也就你拍起戏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外面对这部电影的期待值水涨船高,即使推迟到明年国庆档上映也减不了热度不宣传,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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