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机来了——”三老爷韩殊一见韩呈机过来急忙走了过来相迎,脸色或因过于焦急的缘故,紧紧的绷着,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清风朗月文人之态。
韩呈机面色如常的对他微一点头。眼神却是半刻也不曾落在韩殊的身上。
韩殊早已习惯这个侄子对自己的态度,毕竟他虽长了韩呈机一辈,但嫡庶之分却横在中间不可更改。
他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叔伯,而眼前这位,却是未来的韩家家主。
世家注重是不光有名声与所谓风骨,嫡庶之分更是大于一切。
往韩呈机身后看了一眼,韩殊便问道:“彭大夫没随着一同过来吗?”
韩呈机淡淡地“嗯”了一声,由阿禄推着进了內间。
嗯?
“……”韩殊微一摇头,无声的苦笑了一声。
阿禄和青央皆是将头垂的极低。
怎么说来着?
就知道不会解释的……
几人刚一步入内间,便嗅得一股浓浓的药草味并着煮沸的酒味。
用煮沸过的酒浸泡银针的法子。是前些日子彭洛今教给几位大夫的。
这法子固然不错,可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实在叫人不好接受。
青央和阿禄强忍住要掩鼻的冲动。
“大少爷——”见韩呈机进来。几位大夫连忙上前施礼,面色皆是诚惶诚恐。
韩呈机淡淡地应了一声之后,开口问道:“父亲情况如何了?”
几名大夫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皆不愿主动站出来回话。
韩呈机将目光投放到被床帐遮了一半的雕翔龙腾云图红木拔步床上,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左手食指轻叩了两下。
阿禄立即皱了眉,看向几位大夫语气不善地问道:“柳大夫,少爷问你们话呢!”
阿禄平日里虽总是一副和气爱笑的模样,但毕竟是韩呈机身边的人。在待人接物上面,该强硬的时候绝不会装怂。
这一句果然奏效。被提了名的柳大夫当即就站了出来,口气犹豫的答道:“回少爷。老爷这是旧病突发,再加上长期的气血郁结,想是今日大夫人不治而去,老爷过于伤悲,经一刺激……这才突发了吐血昏迷……”
韩呈机听罢嘴角隐隐出现了一抹嘲讽的冷笑。
因为曲氏过世而过于悲伤是假,因此事突发难以应对,再加之焚石散解药研制无果,精神和身体一同被压垮了是真。
“还有呢。”韩呈机又问道。
若仅是如此,决计不可能同时动用了药熏和针灸人却都醒不过来。
“这……”柳大夫面色为难到了极点,变幻了好一阵儿,方一副‘伸头缩头都是一刀’的表情,如实答道:“回少爷,老爷体内旧病虽是一直被压制的很好,但好比一滩清水一般,若只堵而无法疏泄,久而久之便会积累变为脏污……老爷的身体状况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体内积病已久,此番遭受重大刺激忽然挣脱控制尽数爆发了出来,严重伤及了五脏六腑及体内经络……”
至于柳大夫后面解释的那一大通‘他们也已经尽力了’。以及‘若未受此刺激定能一直很好的压制住’等撇清责任的话,已经没人有心思去听了。
众人皆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虽说曲氏之死已让众人过足了心惊胆战的瘾,但曲氏同韩旭的重要性。是断然不可相提并论的。
要暂时瞒住曲氏逝世的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其次。退一万步讲,纵然消息被放了出来,致肃州城百姓人心大乱——这无疑是一桩令人头疼的麻烦事。
可若是韩旭真的去了,便不只是民心大乱那么简单了……
韩旭子嗣单薄,唯有一个大公子韩呈机,且还是一副病弱之躯,在未作出什么大的举措之前,显然给不了百姓任何信服感。
再加之瘟疫肆虐横行。届时纵然说肃州城要变了天,肃州韩家的基本将被动摇大半也绝不为过——这无疑是连令人头疼的余地也不给留的。
在场众人一时间皆是噤若寒蝉,丝毫动静也不敢发出。
唯独韩呈机,仿佛没有意识到丝毫的危机之感,脸色半分变化也无。
目光亦是没有变动,仍旧放在昏迷着的韩旭身上。
这就是他那个铁血果伐、没有任何弱点、从不服输,受人敬仰的父亲、韩家家主韩旭吗?
这样就撑不住了?
依他看,也不过如此么。
他后面可是还为他准备了许多丰富的好戏呢。
如今看来,怕是很难派的上用场了。
真是可惜——
真的就让他这么走了吗?
如此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不,或许应该说……作为一个儿子。他理应要让父亲在临死之前,知道一切真相,也好了却他的遗憾。让他死个明明白白。
片刻之后,韩呈机方开口缓声说道:“务必将人救醒,不管用什么方法。”
虽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命令,甚至没有任何威胁的言语,但却叫几名大夫不寒而栗。
青央不知是从“救醒”这二字之中意会到了什么,手指紧紧攥成了一团,低头抿紧了唇不做声。
少爷,真的是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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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末。
一身银灰长袍的韩呈机被阿禄缓缓推行着出了正芝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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