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嘉玉做完这一切,方才起身,忽而见头顶的树梢上掠过一个身影。
这时候,各大门派应当都在前院为试剑大会比个高低,何人会偷偷摸摸从这儿经过?卫嘉玉心中正奇怪,方才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竟去而复返,重新回到了坑边。
卫嘉玉抬头一看,只见上面一个红衣女子站在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瞧着与卫灵竹差不多年纪,五官秀丽,却生得一张冷面孔,眉眼依稀有些熟悉。
卫嘉玉还没细究这种熟悉感来自何处,就见她忽然间从那坑边飞了下来,落在自己身旁。眼下四野无人,对方看上去武功不弱,要当真是敌非友,他恐怕要有些麻烦。
不过不等他开口说话,那女子的目光却先落在了他身旁的询意上。卫嘉玉见她上前将那剑拔了出来,随即又抬头看了眼山顶的方向,她像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多做停留,于是伸手拉住他的手腕,不等卫嘉玉反应过来,便凌空一跃随即将他带到了上面。
卫嘉玉见她松开手就转身要走,忙上前一步喊住了她:“前辈留步。”
红衣女子听见这话果真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卫嘉玉端正神色:“前辈打算带走这把剑?”
“这是我师门的剑。”女子回答道。
“你是兰泽的人?”卫嘉玉目光一沉,“你们来这儿是为了询意?”
红衣女子见他眉头微蹙,看出他心中的顾虑,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放心,我与宗昭不同,不会伤害小满性命。”
卫嘉玉微微一愣,还要再问,忽然听山那边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红衣女子神情一变,再不耽搁,飞身朝着剑庐的方向掠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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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庐外,短短片刻功夫,山谷中的血腥味已经引来寒鸦,分明是青天白日的大太阳底下,人人却都感到了一阵说不出的寒意。
封鸣站在屋外,身形依旧挺得笔直,面色除了苍白几分也看不出其他异样,但藏在衣袍下的手指已经微微颤抖起来。他虽靠着内力挡住了几波近前的人群,但是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在朝山上赶来,照这样下去,他体内真气也总有耗尽的时候。到时候,这群虎视眈眈的名门正派,便会如豺狼一般上前分食了他的血肉。
一想到此处,男子眉眼愈加阴郁,如黑云堆压,山雨欲来。
其他人也看得出他这是玉石俱焚的招法,只等他支撑不住,便能将这魔头斩于剑下,于是局面便一时僵持来下。
可是底下的人不敢动,封鸣却忽然动了。
纪瑛所铸的这一屋子剑已所剩无几,男子踏过这满地的尸体缓缓朝着众人走来,见不少人下意识退了半步,眼底闪过一丝讥诮。他先前叫剑割伤的手心还在流血,衣袍一卷又有十几把剑闻声而动,哀哀而鸣。
闻玉站在最前面,忽然间上前一步冷声道:“够了,你难不成还想杀光这里所有人?”
封鸣见了是她,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不置可否:“那又如何?”他话音刚落,袖袍一甩,身后又有数十柄剑冲破门窗朝着众人飞来。
众人不防他忽然发难,慌忙举剑抵抗,只听一阵手忙脚乱的刀剑相击之声,中间夹杂着不绝于耳的哀嚎。
闻玉侧头躲避,还是叫一柄剑擦过眉骨,划开一道淡淡的血痕。闻玉咬牙放开气海内的真气,尽力抵抗。不但不退,反而顶着内脏撕裂的痛苦,竟是拼着一死也要到他身前。
封鸣眼底光华流转,随即微微笑了起来。他手中已无剑可用,于是隔空从一旁的尸体上取来一把剑,在她一剑刺到眼前时,抬手将那剑锋挡了下来。
二人于山上专心致志地交起手来,远处众人身上压力骤减,终于得了一丝喘息。
闻玉一招一式将他往屋子里逼,口中低声道:“你想死在这儿吗?不如留着力气,我护送你从这儿出去。”
封鸣听见这话,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出去之后又如何?”
“出去后天地之大哪里不能去?”闻玉道,“你先带我去兰泽,之后你要死便死,我也懒得管你。”
天地之大哪里不能去——八年前他离开兰泽时的确这么想,可如今他在这天地间漂泊八年,已无想去之地,也无可归之所。
封鸣持剑与她过了百招,闻玉见他许久一言不发,以为他还在迟疑,不由催促道:“你要当真这样容易认命,五年前在走马川为何不认?你难不成真想死在这里!”
封鸣听见这话,扯了扯唇角,叹息般道:“你不明白。”他目光落在闻玉身后,那些得了喘息的门派弟子,也已看出他的颓势,已有人蠢蠢欲动想要趁机上前围攻。
“我听说他们叫你小秋水剑?”闻玉倏忽听他开口问道。
闻玉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眉骨的伤口隐隐作痛,有血珠子滴落下来,挂在了她的眼睫上,染红了她的眼角,叫她眼前蒙上一层血雾。
封鸣低声道:“六年前南宫雅懿从我手中赢下半招,成了江南第一剑。如今,我不如也送你一个名扬天下的机会。”
闻玉听见这话心头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颈边一凉,她下意识举剑回击,可没想到那原本朝着颈边而来的寒意竟未如约而至。电光火石之间,她已察觉到他要做什么,可一剑既出,这一剑早已收不回来,只听“嗤”的一声,她手里的无尘已经刺穿了对方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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