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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年春天,女子自请入神殿成为山中神女。历代神女都是十几岁的妙龄女子,她们选择在韶华之年走进神殿,就代表着从今往后与人世断绝了关系,将身心奉献给山神,直到老死山中。
    “后来呢?”闻玉追问道。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故事讲到尾声,戛然而止。坐在桌旁的男子看了眼桌上已经冷却的茶水,背过身走到窗边:“好了,今日已说得够多的了。”
    闻玉不满地皱着眉头,大约以为他是故意吊自己胃口。但微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的轻响,竹舍十分安静。窗边的背影看上去显得萧瑟,似乎已经疲惫极了,只是将这个未说完的故事诉诸于口说给第二个人听,仿佛就已经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闻玉于是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进了神殿的女人是谁?”
    封鸣缓缓睁开眼睛,他转过身看着站在门边的年轻女子,那一刻闻玉却觉得他并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想要透过她看见另一个人:“她是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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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玉对母亲这个形象有过很多想象,她小时候对这个人很是好奇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好奇终于逐渐淡漠了下去,她像是默默接受了自己生来就没有母亲这件事情。
    但今天封鸣和她说起那个叫做“阿芜”的女人时,她有一刻忽然间想起了卫嘉玉。他七岁之前曾有过父亲,但后来又失去了。所以那之后即使已经过了二十年,来到沂山的那间小院时,他恍惚又仍是那个七岁那年被抛下的男孩。
    闻玉过去从不觉得没有母亲是一件如何了不得的事情,但今天她忽然知道了自己曾经有过母亲,这叫她很难不去想,她母亲既然当初生下了她,那么又为什么抛下了她,是因为她这个女儿实在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孩子,还是因为她有哪里做得不够好的?
    卫嘉玉在湖边听她说完了封鸣讲的那些事情之后,听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那时候对你说他当爹还是很像样的,实在很不对。”闻玉坐在湖边的草地上,手中拨弄着草叶,轻声道,“光是他曾抛下了你这一点,他这个爹当得就很不像样。”
    卫嘉玉微微翘起唇角笑了起来,那些问题曾经困扰过他,但如今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对闻玉说:“我过去也曾想过是不是我不够好,才会叫他抛下我独自走了二十年,但现在已经不会这样想了。”
    闻玉仰起头看他,无声地虚心向他求教。
    卫嘉玉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我要是不好,你怎么会认我这个哥哥?”
    闻玉一愣,过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在说笑,于是也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煞有介事道:“不错,我要是不好,也不能叫你认我这个妹妹。”
    她随手拾起手边的石头扔进水里,又想起了在九宗时他说过的话,他那样说,果然还是因为兄妹吧。闻玉这样想着,一边暗自庆幸先前没有冒然问他这话的意思,一边又生出些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落。
    卫嘉玉低头见她倒映在湖中的影子,不知为何忽然又显出几分郁郁之色来,心中一动。随着石子“扑通”一声掉进湖里,打碎了湖面上的倒影,闻玉正心不在焉,忽而听头顶那人冷不丁问道:“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听见了我说的话?”
    他没说是哪天晚上,也没说是哪一句话,明明是个问句,但说出来的语气又有八分的肯定。
    闻玉手中正要扔出去的石子举在半空中就这么停住了。湖面上刚刚泛起的涟漪已经退去,湖面水平如镜,映出湖边一站一坐一双男女。身旁人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在湖面上,湖中的男子目光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叫她无处可躲。
    从她这反应,卫嘉玉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男子负手站在她身旁,也看着湖水中女子的倒影:“你不想知道,我那句话的意思吗?”
    第93章 月下问情
    闻玉第二日参加比试的时候, 显然心情不佳。
    抽到跟她比试的也是个头一回来参加试剑大会的年轻弟子,一上试台就认出她是前几天刚折了方掠长剑的那个姑娘,心里立即已经怯了三分, 等当真比试起来,没走过五十招, 便立即举剑认输。
    闻玉从试台上下来时, 见幽幽欲言又止地瞧着自己, 于是略略一抬眼皮问道:“怎么了?”
    “你跟人家有仇吗?”幽幽纳闷道, “都快把人打哭了。”
    事实上,从昨天开始闻玉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至于这口气是什么时候郁结起来的, 大约要算是卫嘉玉开口问她想不想知道他那晚话里的意思以后。
    闻玉恍惚有种玩了一辈子的刀, 结果叫纸割了手的错觉。
    闻朔曾说她是个好猎手, 因为她敏锐、耐心、擅长抓住时机进攻,但是这会儿, 她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像是掉进了其他猎手的圈套里,而这个人还是一向不露锋芒的卫嘉玉。
    闻玉有一瞬间提起了一颗心, 可他说完这句话,接着又说:“又或是等你什么时候想知道了, 也可以再来问我。”
    他刚一步把她逼到悬崖边, 亮出了些尾巴,又很快收了回去, 把选择权交还给她, 整衣敛容退到一旁, 看上去依旧人畜无害, 最是温良不过。
    于是闻玉刚刚那点叫人逆毛摸了一手的警惕心, 便又一下偃旗息鼓。同时, 心里又有点不得劲,觉得差了那么一点儿什么,差了什么呢?大约是他摸乱了她一手的毛,这会儿虽说及时收了手,但居然没给她顺毛理平整,弄得她心里像是依旧竖着那几根小刺尖,自己又没法理顺了那样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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