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色朦胧,她躺在床上分明已经很困了,却枕着手臂又有些睡不着。
她确实觉得卫嘉玉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她,但这些都不及想到他或许不会和她一块去姑苏来的让她在意。
不知不觉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人会始终和她一起去面对所有的事情。从沂山到姑苏,从姑苏到金陵,从金陵到长安……蓦然回首,才发现她离那个背起行囊出发的小山村已经这样远了。
可是那个和她一起从沂山离开的人会一直在吗?
第78章 约定
之后几天闻玉白天惯例会去白鹿岩练剑, 自从那天卫嘉玉逼她在自己身上施针后,她果真态度又端正许多。她原本也不是毫无基础,时间久了除了熟背十二经络图外, 对以往闻朔所教她的一些内功调息之法,竟也逐渐摸索出了一些法门。先前不明白或者想不通的地方, 一时间都豁然开朗起来, 可谓是触类旁通, 倍道而进。
都缙来给她送饭时, 也察觉到了她这几日的变化,替她高兴之余, 也不免好奇:“你是怎么悟出来的?”
“那天宋子阳说凝霜是草木有情之剑, 我回去想了很久, 剑招如何会有情呢, 有情的还是持剑之人罢了。”闻玉瞧着剑上完好无损的落叶,像是终于明白, 当年闻朔教她这招时为何要在她剑上放一片落叶。一个人心中若是只有剑,便容易一叶障目, 不见天地了。
都缙摸摸脑袋并未参透她这话里的含义,目光却无意间落在她衣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那上头几块淤痕若隐若现, 将他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伤的?”
闻玉垂下手臂, 若无其事地将袖子拉下来了一些:“没什么,我前几日为了找对那些奇经八脉的位置, 自己动手扎了几针。”
都缙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你为了记住身上的穴道给自己刺针?”
是挺疯的。
闻玉心想, 也就卫嘉玉这疯子想得出这种法子。
自从那天卫嘉玉逼她在自己身上施针之后, 闻玉每晚去之前, 先在自己身上试着扎上一下。倒也知道此事危险, 不能叫卫嘉玉知道, 所以每次去问事阁总穿些严严实实的窄袖,以免露出身上的淤痕。
可惜没两天还是叫卫嘉玉发现了,闻玉梗着脖子以为他要动怒,连反驳的话都想好了。可他静默片刻之后,伸手替她拉好了袖子,许久没有作声。
那晚下课后,才听他低声自省道:“是我不对,往后不会再逼你做这些了。你已很是用功,不必再用这样的法子。”
闻玉自小吃软不吃硬,没挨一顿骂还有些不适应。不过闻朔小时候气得拿鞋底满院子追她她都不怕,卫嘉玉这样她倒是心里难受起来,之后规规矩矩的果然也不敢再干这事。
都缙听了大为震撼:“你说卫师兄让你在他身上试针?”
闻玉撕下一块手里的胡饼塞进嘴里,不明白他在一惊一乍个什么:“也就试过两回。”
都缙却还沉浸在卫嘉玉竟让她在自己身上试针的事情里,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不觉得卫师兄对你格外不同?”
“什么意思?”
都缙说不上来,想了半天才说:“比如他愿意在你面前宽衣……”
叫他这么一说,好好的事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闻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们去沂山的时候夜里住一间房,他在你面前从不脱衣服?”
“那怎么一样。”都缙小声嘟囔道,“卫师兄最讲礼法,要我说他会答应让你夜里去问事阁单独上课便很不寻常。”
这确实不像卫嘉玉会做的事情。
闻玉心不在焉地想:要是换做这山上的其他人,他也会这样吗?
她想起在姑苏时遇见的那位姜姑娘,卫嘉玉也帮过她。换做别人,卫嘉玉也会纵容对方夜夜翻窗去他屋里吗?
她想到这儿,忽然有些心浮气躁,不愿再想下去。可是她又忍不住想,她和卫嘉玉还是不一样的,她算他半个妹妹,和旁人相比,自然是要更亲近一些。
夜里,闻玉去问事阁时心中还想着白天都缙说的话,课上多少显出几分心不在焉。
明日便是澹台霜与她约定好的日子,卫嘉玉指着架子上的十二经络图,按着顺序将各个穴位让她认了一遍,见她几乎能够做到对答如流。想到短短几日,她能有这样大的进步,也十分欣慰。又以为她今天的反常是因为明天的事情,因此安慰道:“不必担心,明日只要不出意外,澹台宗主不会过于为难你。”
“你怎么知道?”
“你不信你自己能过?”
“当然不是。”闻玉断然道。
卫嘉玉笑而不语,转过身收拾挂在架子上的画。闻玉这才发现又叫他三言两语蒙混了过去,有些不甘心。
等卫嘉玉一回头,就瞧见她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自己,不由一顿:“怎么了?”
闻玉想了想,忽然道:“我想喝水。”
卫嘉玉看了眼桌上的茶盏,不明白她的用意。闻玉咳了一声,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即放到唇边装模作样喝了一口,又立即拿开了,皱眉道:“这水里有股怪味。”
见对方不信,闻玉挺直了腰板,脸不红心不跳道:“不信你自己尝尝。”
卫嘉玉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大约也在揣度她正怀着什么鬼胎。不过最后还是抱着画轴走近了两步,正要伸手去拿那茶壶,没想到闻玉已经先一步拦在面前,强硬地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他:“说不准是杯子的问题,你喝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