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玉抽了个下半夜,正是最难熬的时候。都缙与她差不离,二人坐在一处,望着彼此手中长长一截树杈子,异口同声地默默叹了口气。正在这时,忽然眼皮底下一双麝皮长靴停在跟前,顺着脚尖抬头,竟是南宫仰捏着根小树枝站在他们跟前。
他手上那根树枝不过拇指长短,看样子手气格外的好,竟是抽了个上半夜。闻玉瞧着手里头比他长了三倍不止的树枝,觉得心情更加沉重了几分,疑心他是特地炫耀来了。结果没想到少年绷着脸憋了半天,忽然道:“我可以同你换一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闻玉不禁又瞧他一眼,大约是她脸上的神色太过好懂,南宫仰不禁涨红了脸,又嘴硬道:“……就当是还你昨日林中搭救的恩情。”他说完,又觉得理直气壮了些,“对,我最不喜欢欠人,或者你有什么其他心愿,我也可以替你做到。”
“真的?”闻玉一听似乎当真有些意动。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听她这语气,似乎有件难事要托他。南宫仰将树枝收起来,肃然道,“你说。”
“守夜就算了——”闻玉慢吞吞道,“我下山前在肉铺订了一头猪,这次回去也该杀好了……”
南宫仰眨眨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下一秒便听她说:“我家住得偏僻,你要能帮我将那猪肉一块背回去,就算还了我这个人情。”
“……”
都缙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憋着笑,没敢抬头去看南宫仰听完这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就听身旁的人不快地轻声嘀咕道:“他瞪我干什么?”
夜里山洞生了柴火,到后半夜终于渐渐烧尽了,只留下一点残存的余温,半夜有人畏冷似乎又起身加了些木柴进去。
半梦半醒间,闻玉叫人摇醒,睁开眼见外头月色明亮,似乎还不过三更天。
她揉着眼坐起来,不禁伸手扶了下脑袋,感觉今晚睡得比往常更沉一些。她转头看了眼身旁,才发现叫醒自己的竟是卫嘉玉,但照理说今夜是轮不到他守夜的。
卫嘉玉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道:“山洞里的其他人不见了。”
不见了?
闻玉一怔,她已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借着外头照进洞中的月色朝四周一看:这山洞里头空荡荡的,除了卫嘉玉与她两个之外,当真不见其他人影。
夏夜无风,火堆旁也还有余热,可眼下这情形实在诡异得很,闻玉竟有一瞬间感觉到在这三伏天里起了一身白毛汗。卫嘉玉比她早醒片刻,这会儿已经镇定下来:“先去外头看看。”
闻玉定了定心神,跟着站起来,二人扶着岩壁小心翼翼地朝山洞外走去。
今晚一轮圆月悬在半空,洞外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林中树木茂盛,枝叶交错重叠如同鬼影,能闻见山林间草木的苦涩气息,但正是这种熟悉的气味叫闻玉感觉到自己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走到山洞外,正准备绕着山洞走上一圈,查看一下附近的情况。刚走没多远,便感觉到脚尖踢到个软绵绵的东西,一低头才发现一旁半人高的草丛后头露出了一只脚。
闻玉眼角一跳,立即蹲下身查看,发现草丛中果真躺着一个人——竟是都缙。他此时双眼紧闭,身上并无什么外伤,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只是昏过去了。不知为何这反倒叫她松了口气:总不见得是叫鬼打晕的。
卫嘉玉帮忙二人合力将都缙搬回山洞,闻玉又独自去山洞外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的踪迹,这才重新回到洞中。
这会儿功夫,卫嘉玉已经捡了些昨晚没用上的干草重新在洞里生起了柴火,又仔细查看了一番都缙的伤势,发现他后脑有伤,应当是叫人从背后偷袭导致昏迷,不过好在伤势并不严重,再有一会儿应该也就醒了。
闻玉往火堆里添了把柴,开口问道:“你醒过来时,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古怪的地方?”
“我比你只早醒半刻,发现山洞中的异常之后便立即叫醒了你。”卫嘉玉回答完后又问,“你今晚可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闻玉仔细想了一想,按理说以她在山中的警觉程度,不至于洞中接二连三的走了这么多人,都没有发现:“我今晚睡得比平时好像更沉一些。”
那就多半是被人下药了。
可要是有人下药,又会把药下在哪儿?他们一行人每天的干粮都是自己随身携带,喝水也只用随身的水壶——
卫嘉玉的目光落在另一堆已经熄灭的火堆上,忽然伸手从一旁拾起根小木棍在火堆里扒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便扒拉出一根还没怎么烧过的木柴。他从袖口取出块帕子将那木柴拾起来,闻玉见状也不禁凑不过来看:“这木柴怎么了?”
“火堆烧了半宿,其他木柴早已经烧干净了,只有这块还是新的,说明刚被扔进去不久。至于为什么要将这木柴扔进去……”他稍稍一顿,“姑娘身上有刀吗?”
闻玉迟疑一瞬,还是从袖中取出一把袖刀给他。那袖刀差不多六寸长两指宽,刀锋薄如蝉翼,色泽泛青,光华流转,极为轻巧。就算是卫嘉玉这样不通武艺的读书人,也看得出这是一把难得的好刀。
他举着那块烧一半的木柴在火光中端详良久,终于发现了什么,握着刀轻轻在木柴上刮了几下,手帕上簌簌落下一层焦灰的木炭,仔细看里头还掺着些许青色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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