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窗边软塌上,迎面是带着莲香的清风,身后是缓慢转动的冰鉴,睡意越来越浓,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正小声说话的张思仪和李金环若有所觉,看了眼纪新雪的方向,依次起身去船头纳凉,免得扰纪新雪的安宁。
来到船头,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张思仪环顾四周,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庆幸,今日只有我们来湖上贪凉。
李金环双手抱胸靠在船舱上,浑不在意的笑了笑。
经过上次的事,谁还会想不开,非要和小郡王作对?
来东湖上纳凉,本就是小郡王不忍心看宁淑县主苦夏,才使银子为寒竹院添新船,整日在寒竹院东湖上划行。
从船到船上的仆人,再到船上所有的物件,都是小郡王花的银子。
那些人想要效仿小郡王,凑银子弄艘小船也不是不行,反正东湖够大,小郡王也不是霸道的性子。
非要想不开惦记小郡王的船,难道以为自己是宁淑县主?
要不是这些人先后去烦小郡王和宁淑县主后,才自己凑钱弄小船,好不容易来到湖上,仍旧对小郡王纠缠不休,小郡王也不会彻底失去耐心,直接命令船夫朝着对方的船撞过去。
为小郡王做船的人都来自小郡王的封地,全都是南边惯会做船的好手,所用的材料也不计代价,做出的船自然坚不可摧。
其他人远没有小郡王财大气粗,或者说仍旧惦记着小郡王的大船,舍不得用太多私房钱自己弄船,那艘只有小郡王的船三分之一大的小船瞬间被撞出个拳头大的小洞。
那些人在小船彻底沉入湖面前及时回到岸上,小郡王也将打造小船的银子赔给那些人。
从此之后,寒竹院东湖上,再也没出现第二艘船。
张思仪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昨日来了颜小娘子,不知道明日又要来哪家的同窗。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横竖再来的人也呆不久。李金环脸上浮现冷漠。
张思仪觉得李金环说的有道理,索性也不再去想,双眼放空望着远处的荷叶,享受难得的宁静。
祁株早在三年前就离开长安,去袁州投奔祁司马,因为短时间内不打算回长安,只能从国子监退学。
没过半个月的时间,就有人顶替祁株的名额,是个姓马的小娘子,不出意外,又是焱光帝某个新宠的娘家侄女。
又过三个月,宫中珍嫔冲撞良妃,导致良妃滑胎。
珍嫔被暴怒的焱光帝下令杖毙,寒竹院的路氏姐妹也悄无声息的消失,同样是在半个月内,就有新人顶替路氏姐妹的名额。
三年的时间过去,寒竹院来来走走将近二十人。
李金环和张思仪刚开始还会因为寒竹院的同窗,身份不符合历代皇帝为寒竹院定下的门槛,心中不舒服,现在已经彻底麻木。
他们早就不奢望来寒竹院做他们同窗的人有什么样的出身,只求是个能与他们相安无事的正常人。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不觉靠着船舱睡过去的李金环猛然惊醒,他茫然环顾四周,下意识的抬手摸脸。
发现脸上的各种表情正常,也没有哪里被风吹歪,李金环狠狠的松了口气,顺便将正像头小猪似的靠在他身上的张思仪推醒。
早知道会睡着,他们还出来做什么,还不如在船舱内找个软塌歪着。
小郡王做什么去了,怎么还没回来?李金环边推张思仪,边看向不远处的仆人。
仆人弯下腰,恭敬的开口,清河郡王世子找郡王,奴也不知道是何事。
清河郡王世子啊,那肯定是宗室的事。张思仪艰难的睁开眼睛,因为还没彻底清醒,口齿难免含糊。
自从小郡王频繁的出现在清河郡王和清河郡王世子身边,宗室的地位陡然上升,就连司空、司徒等朝廷大员也不想同时得罪清河郡王和小郡王,自然要对清河郡王府和安国公主府稍有让步。
借清河郡王府和安国公主府的光,宗室旁支的嫁娶都比从前更容易。
小郡王也因此越来越繁忙,时常连续几天看不到人影。
李金环和张思仪的话音刚落下,就看到站在小舟上逐渐靠近大船的虞珩。
三年的时间过去,并没有让虞珩的外貌发生很大的变化,他身上的暴戾却逐渐平静,学会将暴躁变成威严。
上船后,虞珩对迎他的李金环和张思仪匆匆点头,先去船舱内看纪新雪。
他刚进船舱,视线就对上纪新雪亮晶晶的眼睛,左侧脸颊忽然浮现小小的梨涡。
纪新雪睡了一会,补足昨日翻来覆去半宿没能睡着的困意,见到虞珩走过来,熟练的让出半张软塌,声音含着异于同龄人的沙哑,怎么样,平南侯可有为难你?
虞珩靠在纪新雪身侧,感受到前方传来的清风和身后冰鉴的凉意,满足的眯起眼睛。他没急着回纪新雪的话,先去拉纪新雪身上盖着的小被。
去年纪新雪大病一场。
所有太医和民间名医都说纪新雪只有嗓子落下病根,除了说话的声音永远不会再改变之外,没有留下其他隐患。
从那之后,虞珩就将提醒纪新雪添衣刻在骨子里,随时随地的注意纪新雪有没有可能着凉。
跟在虞珩身后出现在船舱门口的李金环和张思仪,看到挤在一张软塌上,不知道正在做什么的两个人,立刻移开视线,齐刷刷的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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