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阴阳师,萧梧叶一路过来见得也不少,陈毅、任飞影、鲍安歌、田榛、孟思岐,哪怕是邱柏龄,他们力量强大或微弱,侧重于实用或实战,总体而言,都只是能驾驭自然能量的一类人。
是人。
他们受族规约束,和人一样吃饭,人一样睡觉,有属于他们作为人的生逝一世最重要的是,他们生、养,在天地之间。
可她
她的境地没有定义,他们所驾驭的自然能量和她之所见南辕北辙,这世上,没有属于她的法则,没有适用于她的对错,更没有相配于她的标准,因为她和他们、和这个世界,甚至或许根本不在一个维度。
还记得离开逍遥观前,梦里汪博简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你要有心理准备,未来是孤独,是排祂,是虚无。
当时她不理解,现在她幡然醒悟:
赫赫有名的阴阳师们尚且远走西域,避世才得安宁,那她呢,是不是只有无边永夜才是她的终极?
萧梧叶握紧双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带来的恐惧就像在被黑暗笼罩的无底深渊不停下坠,把所有的已知都拔除,寂灭成一个点。
没错,一个孤独的点。
她刚这么想,抬头,却赫然发现十字路口,东西南北道路上的村落房舍,应景地被拉扁成无数抽象线条,正飞向黑暗边缘。
从外围,到路口圆心。
窗框泥瓦凹凸错落地拉入其中,顷刻残垣断壁,只剩一只象征性的无形的大手,极具压迫性地挥开,擦除了她身边所有带色的曲型灰烬。
最后她才意识到,这条路干干净净,原来真的只是她一个人。
她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举世无助这四个字。
而也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同时,头顶打下一束刚好能包裹住她的椭圆形的暖光。
萧梧叶见到脚下自己精疲力竭的影子,也见到在影子的更底下,一个线条流畅、半天看不清首尾左右的巨物阴影由后往前徐徐游动。
它像孤帆行舟时,恰如其分驶来的一艘巨轮,告诉她,深海不若同行。
萧梧叶缓缓抬头,迎向那束光,不料被柔暖棉物包裹的感觉,瞬间冲走了致暗时刻的惊厥窗外的天静静照进一丝光亮,而刚才,确然不过是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奇怪的梦罢了。
*
特殊纸质粘连而成槐树树叶,风来灵动,沙沙作响。
清晨寅字院外,一开始只是有寥寥人往,传来几句早好或者吃了没之类的问候语。
后来这些细碎的交谈规模壮大,大到屋内人不可忽视,天艾便才穿上练功服起床,打开门闩一看究竟。
好家伙,一大院子的人!
乃至于空间不够,虬爬上槐树、攀到寅字院临间或索性排到永宁巷内,大半条巷子都塞满了人,而且看目标,围观的就是他们这间寅字院!
这是全村人都惊动了。
哪怕是孟思岐和田榛,照样被路人隔在巷子最后,无论如何号召都挤不到前排来。
他们干什么这是?
程飞早起,准备试飞昨天新鲜组装出来的无人信号飞机,发现外面人山人海的,吓得立马掉头去找萧送寒。
萧送寒昨夜回来得较晚,整个晚上,梦魇占了一大半,所以一大清早,这些时有时无的动静并没要紧到足以惊醒他。
和程飞一并打开门,他方才如梦初醒:围院子?这是什么意思?!
随着天艾、程飞、萧送寒几人接二连三露脸,满巷村民的期待值随之一次次拉满了又归零。直到二楼,萧梧叶从那个古怪的梦里惊醒,发觉到窗外不对劲,于是穿上拖鞋,头发还没来得及梳地走出阳台。
楼下院子瞬间炸开锅:
你看你看,终于出来了!是不是她?
是应该是!头发扎起来就像了,肯定是她!
昨天晚上就是她?什么来头这么诡异?
楼下议论纷纷,像煮过头的开水各自冒泡,却零零碎碎拼凑不齐一句有头有尾的话。
萧梧叶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咽回去。
她不是傻子,楼下人群密密挨挨,这可不是来登门拜访的。
人声太杂,萧梧叶和萧送寒都尽量撇除干扰地去听:
你昨天是不是也梦到了,哇,鸡皮疙瘩啊!我看到这个女的站在路中间,大手一挥,来了个巨大的不知道什么飞行物体,整个村子都被他们抹去了,要命的是今早起来我跟我闺女随口一提,猜怎么着,她也梦见了!
是啊,我就出门两分钟,听到隔壁林婶跟张阿姨提到晚上做了一个什么什么梦,我心想,这不是我昨晚做的嘛,跑去把内容做了比较,乡亲们,一模一样!
难怪田副队长对这个女的照拂有加,这得是个大阴阳师吧,是不是来加入我们舍那族的呀?
猜测此起彼伏,内容基本确定了:原来全村人,昨晚都做了一个跟萧梧叶攸关的相同的梦。
萧送寒这时也想到自己晨起前几乎忘干净的梦魇了:十字路口,飞行物,村落消失对,是这么些内容。
但为什么,全村人会做同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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