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走在温虞身旁,挥手让余下人落了几步,方又低声同温虞说这话。
旁人听不真切,依稀听得切莫担忧几个字,只当是嬷嬷在宽慰温虞,让她莫太挂心沈遇。
在西角门多停留了片刻,温虞换了衣裳,行至正院,正院已经开始摆早膳。
正院的婢女打起厚重的毛毡帘子,屋中的热闹劲儿便随着暖风一起吹来。
温虞脚步一顿,府上众人都到了,独她是来迟了些。
不过温虞依旧是慢条斯理的解了披风交到嬷嬷手中,这才不急不慌的走进暖阁,她踏进暖阁,绕过屏风隔断,阁中说笑声都霎时小了去。
温虞目不旁视,直走到被众人簇拥在上的沈家老夫人跟前,屈膝请安,孙儿媳来迟,还望祖母莫怪罪。
沈家老夫人已六十有五,头发花白,额上系着一抹绣祥云飞鹤的抹额,虽眼角眉梢起了皱纹,连眼神都柔和了下来,却也能瞧出年轻时也是位美人。
沈老夫人性子和蔼,见着年轻的孙儿媳妇,也从不拿捏长辈做派,又已经知晓温虞来迟的缘由,心中只管高兴的,哪里会责怪她呢?
她朝着温虞招了招手,过来挨着我坐。
温虞乖顺的走过去挨着沈老夫人坐下,便被沈老夫人拉了手问,三郎是为着何事离家?
温虞温声细语的解释起来,是天色还未亮时,宫中急诏送入府,夫君便收拾了行装,一早就出了门。
沈老夫人担忧起来,三郎可有说去哪儿,是为何事?
不等温虞回答,另一旁坐着的沈大夫人便接了话,她已有四十出头,生的是一副寡淡相,许是时常皱眉,眉间留下了道脂粉也盖不住的皱褶,她说话好似生来就带着三分不屑,三郎如今身居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一职,掌管着上京大半禁军,能让他亲自处理的定是要紧至极之事,怎会告诉她一个妇道人家。
平白被呛了一回,温虞也不恼,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大伯母说的很是,夫君并未告诉我出门是为何事,只交待了十日后方才归。
她又朝着沈老夫人道:祖母,您别担心,三郎定能平安归来。
温虞停顿了片刻,方才带着羞意小声道:等陪您用过早膳,我打算前往金佛寺上香祈福。
见温虞满心满眼里都是沈遇,沈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好,你去就是了。
沈遇出门第九日,已至宵禁,沈家大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门房刚一开门,身着玄黑官袍之人焦急传信,快报老公爷,大人身中奇毒,性命垂危,即将被送回府,速请太医为大人解毒
转眼间,前宅后院皆亮了灯,霎时就忙成一团。
温虞从睡梦中惊醒,慌慌张张穿上外衣,疾步走向外院,那里灯火通明,远远地都能闻到血腥气。
越靠近沈遇书房,温虞脸色越发惊人的惨白,不知是夜里风寒太甚,还是为着沈遇而忧心不止。
被连夜请来的太医在床榻前待了整宿,天亮以后,方才从内室走出,向沈老国公回话,我等尽力,也只堪堪保住沈大人性命,解药尚需时日配制。
沈老国公听见此话,身形一晃,险些跌倒,沈家众人又忙扶住沈老国公一起坐下休息。
床榻前,只余下温虞一人。
温虞不知所措的坐在床旁,沈遇无声无息的躺在床榻上,眉眼依旧,却又因为中了剧毒,而肤色苍白如雪,她轻轻握住了沈遇的手,凉的像是冰块一般。
她犹记得送沈遇出门那日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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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是奉密令出城捉拿逆贼,那逆贼走投无路,竟想同归于尽。在被沈遇捉拿之际,忽而暴起,朝沈遇掷去暗器,沈遇虽身手矫捷,避开要害,手臂却被暗器擦伤,没曾想那暗器之上,涂有剧毒,遇血则毒发全身,那毒从他手臂的伤口浸入体内,立时传遍全身。
逆贼当场身死,沈遇却也立刻中了毒,陷入昏迷,服了各种携带解药皆是无用,部下日夜兼程护送他赶回上京解毒。
沈遇努力想要睁开双眼,却只能在无尽的黑夜里挣扎。
那毒只困住了他的躯体,却没有困住他的意识,即便是看不见,他却能逐渐听见声音。
是在很嘈杂的环境下,旁的一概听不清,只能听见温虞在他身边哭着让他醒过来。
沈遇,你可不能有事,呜呜呜。
你快醒醒呀。
他同温虞是沈老国公与温侍郎做主定下的亲事,当年沈老国公回上京途中遇险,却被温侍郎所救,沈老国公感激于温侍郎救命之恩,便给他定下了与温虞的亲事。
他幼年丧父丧母,是沈老国公与老夫人带大的,孝顺非常。这门亲事他没有反对,只是他一向公务繁忙,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虽是同温虞定亲多年,成亲也已三月有余,但对温虞一向冷淡。
而温虞这些年对他却极上心。
从定亲起,隔三差五就送她亲手所做的荷包香囊给他,成亲以后,他时常住在书房,温虞也从不曾抱怨,不曾打扰他,还日日差人给他送热汤茶。
沈遇想起出发那日,温虞依依不舍地同他道别,红着眼眶问他何时能归时,他还极为不耐烦嫌弃她耽误了时辰,没有好好同她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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