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中,两人的手在半空紧紧相握。
迢迢水路,小船徐徐前行。顾千帆独立船首,只见酒楼二层的房间中一灯如豆,赵盼儿倚在窗边,犹自目送着他。
在顾千帆身后撑船的陈廉看着两人遥遥相望的画面,不禁感慨绝代佳人!我算是懂了,难怪您宁愿骑两个时辰快马,也要从湖州赶到这里,敢情是为了她啊。瞧瞧,这伤口裹得多利落,多贤惠!
顾千帆看着旖旎灯光下那抹身影,灯光下,赵盼儿美得惊心动魄,眼神直直看向顾千帆的方向。顾千帆忽然心擂如鼓,竟生平第一次不敢直视她,眼神闪烁中淡淡地回应陈廉:她不是你能开玩笑的人。
陈廉面不改色地说:卑职哪敢开玩笑啊?卑职这明明是发自肺腑的赞美!卑职的娘从小就教卑职,做人不能昧着良心说假话,她美,就是美,您就算拿刀架在卑职脖子上,卑职还是这么说!
顾千帆觑了陈廉一眼,眼神情不自禁看向佳人,嘴上却回道:一口一个卑职,你确定还要跟着我?
陈廉两眼瞪大,像是被顾千帆的话伤到了,他用撒娇的语气说:人家都跟你一起杀过人了,你干嘛老是怀疑人家的真心!
星夜渺渺,顾千帆仍遥望着楼上的赵盼儿,一心二用地说:好好说话!当我的手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好意思啊,平常跟几个姐姐说话多了,习惯成自然。陈廉挠了挠头,用手拍着胸脯说,我不怕!我这人吧,女人堆里长大,也没多大本事,但升官不算慢,就是因为我有一个优点,会跟人!您够狠,那么好的兄弟,说杀就杀,难得的是您心还善,霹雳手段、菩萨心肠,跟着您混,肯定步步高升!
顾千帆毫不留情地点破道:你是怕我事败后把你也供出来,所以才只能跟我一条路走到黑吧?
那绝对必需不是啊!我们陈家家教可严了,我要是扔下你自个儿走了,我娘会骂我不知恩图报、不义薄云天、不气冲霄汉的!陈廉说起这些话来一套一套的,极有眼色的他见顾千帆眼神飘向来路,心下了然,一时竟也不再多言,兀自摇浆。
直到船行至拐弯,再见不到会仙楼,陈廉这才问道,还有咱们现在这是去哪儿啊?
顾千帆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带感情地说:平江府,苏州。
次日清晨,苏州知州府上的一众小厮婢女已经开始日常洒扫,铺在地上的每一颗洁白的鹅卵石,都被侍女跪在地上,用丝绢小心地擦拭。这里就是顾千帆此前跟赵盼儿讲述朝中四大派别时提到过的皇后一党首领使相萧钦言的宅邸。
忽然,萧府管家疾步而来,摇响了手中的小铃铛,侍女小厮们如闻军令,齐刷刷地地退到了角落中。不过片刻,一身着紫袍中年美男意态闲适地行了过来。管家迎上拜道:相公今日起得好早,后园中的桃花刚开了两枝,您可要一观?
萧钦言点了点头,穿过庭院,向后园走去。
管家引着萧钦言一路分花拂柳而来,刚转过一道弯径,却赫然一惊那刚绽开的桃花枝下,竟然站着一个背向他们的陌生男子!
管家不禁怒喝:大胆何人,竟敢私闯相府?
顾千帆转过身来,毫无惧意地看着萧钦言,不带几分真心地说道:萧相公万安。尽管从萧钦言弃他和母亲而去起,他就再不承认他还有这个父亲,可眼下能从雷司公手中救下他的,也只有同样权柄滔天的萧钦言了。赵盼儿曾通过谎称他是萧钦言的儿子来震慑船老大,殊不知他有多希望这真的只是赵盼儿的假设。
萧钦言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管家正欲再言,萧钦言却沉声道:退下!
管家忙一躬身,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只在那匆匆一瞥中,管家便察觉到,那位青年男子眉宇间竟隐有几分酷似萧钦言。
萧钦言走向顾千帆,语声中带着难言的欢喜:你怎么来了?上一回见你,已经是四年之前了吧?
顾千帆却只是恭敬一礼:无事不登三宝殿。
萧钦言伸出的手被顾千帆避开,在空中一滞,但萧钦言马上便笑道:不管有事无事,你肯来见我,便是天大的好事。
顾千帆摸着手上赵盼儿给他包扎时用的手绢,终是下定了决心。
与此同时,昨天还因家中金屋藏娇、外面美人相许而春风得意的周舍一大早就灰头土脸地跑到会仙楼找赵盼儿求助。他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隐约还带着焦味,脸上宋引章昨天发狠挠出几道的爪痕也赫然在目。
赵盼儿假装吃惊地听周舍讲述了昨晚宋引章发疯寻死、家里又莫名其妙地着了火的惨剧,不时还同情地点点头。
最终,周舍期期艾艾地说道:不是我有心推延,是宋引章昨晚闹着要寻死,惊动了里正,我也怕事情做得太急弄出人命来,到时候你嫁过来,倒害了你的名声。
赵盼儿却和颜悦色地说道:你说得对,这件事情是不能着急。昨晚我酒醒后想了一夜,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在气头上瞎说什么要嫁你。毕竟我和宋引章曾经姐妹相称,这不成了夺夫了吗?所以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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