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东翰埋着头,声音自胸腔发出来。
她还年轻,不该就这么认命。
认命。
世界上哪会有人轻易的认命。
病魔带来的痛苦,只有承受者清楚。
作为医生,朱韵束手无策。
作为朋友,她甚至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朱韵移开落在男人脸上的目光,偏头望向窗外,阿衍那边,你是怎么想的。
走廊空气安静。
裴东翰从椅子上起身,伸手去摸兜里的烟和打火机,不经意瞥到墙上的禁烟标志,才恍然意识到这里是医院。
让裴衍去国外,是林臻最后的心愿。
他顿了顿,看着朱韵道:但我尊重儿子的决定。
要去,他就全力支持,不去,谁也没资格强迫。
骨血相连,裴东翰对裴衍的爱,在任何情况下,都丝毫不亚于林臻。
漆黑的消防通道里,少年清寒的身影静静靠在门后,不知将两人的对话听进了多少。
他垂着眼皮,站在那里迟迟不动,死寂般的眸子隐在黑暗里,犹如坠入深渊的亡灵。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问自己。
到底是恨那个女人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过后想想,觉得这个问题真特么毫无意义。
生命仅剩最后一年,千辛万苦的回来,隔离十四天,晕倒在雅颂居大门外,就为了带他走。
这么多年,他的母亲真是一点儿没变。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在人心头割一刀,然后哭着替你止血,说她是逼不得已。
呵。
裴衍闭了闭眼,唇边勾起抹淡淡的讽刺。
如果三年前,林臻就能感知到三年后她命不久矣,还会丢下躺在病床上的的儿子,决绝的离去吗。
会,她一定会。
比起自私,没人比得过林臻。
第145章 我能睡床?
裴东翰走进病房的时候,那道纤瘦美丽的背影正立在窗前。
听到身后有推门声,林臻连忙将头转了过去,看到是前夫,前刻还充满欣喜的眼神倏然暗淡下来。
三年了,她仍旧爱憎分明。
讨厌的人,哪怕跟他有过孩子,如今看来还是生厌。
裴东翰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诚如那臭小子说的,他天生窝囊,在林臻面前永远只能痴心妄想地低着头。
他有再多的钱,都抵不过她对他一笑。
就像昨天,林臻孱弱地坐在病床上,脸上溢出温柔的笑,握住他的手,让他劝儿子跟她一起出国。
裴东翰承认,那刻他真是心软了。
结婚十几年,她几乎很少用如此柔软的语气对他讲过话。
物是人非,他以前做梦都会想的事,现在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下实现。
裴东翰将洗好的水果放进盘子里,朝窗前的背影叮嘱道:公司还有事我要先回去一趟,护工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叫人。
这次回来,林臻没有事先通知他。
包括在酒店隔离了十四天,他也是昨天才知道。
她大概是真的不想与他沾上半点干系。
裴东翰露出抹苦笑,悄无声息地转身迈腿朝门口走。
直到林臻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他再次停住步子。
女人幽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即便生着病,脸色苍白,也比很多很多的异性都要美。
他不说话,只耐心地站在原处等她开口。
六月盛夏,林臻因为惧寒,裙子外罩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
若说从前优雅,那现在则更多了一份素净。
阿衍回去了吗?林臻轻声问。
除去刚醒来的当天与儿子见了一面,过后那孩子就再没有来看过她。
她将自己的心愿传达给朱韵,本以为以阿衍的性格,一定会冲进来质问,却没想到,回应她的只有儿子无视的冷漠。
裴东翰心里终究不忍,他凝神片刻,淡淡宽慰道:裴衍没回去,还在医院,他也很担心你。
空气无声。
林臻静静听他讲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接着转过身去,陷入沉默。
她与人无话的时候,习惯以沉默姿态相待。
这样的性子实则并不讨喜,可过去的裴东翰就心甘情愿接受她一切的缺点。
林臻身上所有的不完美,在他心里,都是完美。
男人,是这个世上最无情,也是最深情的动物。
很多感情无法用对错来衡量,爱就是爱,就算挫骨扬灰也否认不了裴东翰爱林臻的事实。
姜书杳下午打车去了趟医院,那时林臻正在休息,女孩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将熬好的粥放在桌上,站在床头静静注视。
病床上的人素雅干净,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过任何痕迹。
亦如小时候那样,就这么什么也不做的看着她,就很舒适。
姜书杳浅浅一笑,俯身替干妈掖了掖被角,待要转身出去的时候,她听到床上人发出细弱的梦呓。
她朝床边走近,轻轻唤了两声干妈。
林臻没醒,青黛般的眉微微凝起,似乎很难受。
姜书杳不知道这样的反应算不算异常,连忙去按床头的呼叫器,却在那时,她清晰地听到从干妈嘴里发出的阿衍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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