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蔚蓝的天空通透洁净,茫茫的草原翠绿无边,怒放的野花随风摇曳,夹杂着泥土的芬香扑鼻而来。
两日后,跟随瞿寒学剑的秦慎等来换防兵卒,交换防务后踏上前往武泉关的道路。
武泉关,秦时所建,乃云中郡通往塞外的门户,地处草原之上除了绵延的长城无险可守,身后十里是粮秣供应之地武泉县城,关内驻军四千余人,由云中右部都尉负责统领。
恐怕也只有秦始皇才有这般魄力在草原上建造如此一个关卡,听完曹进的介绍秦慎微一感叹,扭头道:“如此说来,我等并非驻守县城?”
“县城?俺们乃边关戍卒,窝在那地方干啥。”曹进说完看着他疑惑道:“秦兄莫非以为要驻守县城,故而不想就任吧?”
秦慎放下些许担忧,呵呵一笑顺口道:“也有这方面顾虑。”
“嗨,俺还以为是啥呢。”曹进恍然大悟,却也不以为意,想起当日就是在县城将对方领去烽燧,难怪他会如此做想,当下宽慰道:“秦兄尽管放心,县城不过是平常募兵之地,还有就是……就是万一边关失守,才会退守那处。”
秦慎点头表示了解,扬鞭指向草原深处一条看似长白玉带处问道:“那是什么?看起来似乎并非河流。”
“沙带。”曹进顺着他的指向瞧去,说完见他似明非明,解释道:“沙带,用黄沙铺就,又叫天田,宽约三丈吧,是用来侦查匈奴行踪的沙田,匈奴若是从上通过会留下痕迹,然后巡骑哨探便可带上猎犬循迹追踪。”
秦慎听得咋舌不已,暗道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容小觑,办法看起来似乎显得笨拙,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最为适合不过,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汉代居然就知道利用犬类灵敏的嗅觉追踪敌情。
自我感叹片刻,依稀想起以前看过一部关于汉朝的电视剧中似乎就有军犬的存在,不禁暗笑自己大惊小怪,一不小心又犯了看轻古人的毛病。
众人并不着急赶路,而他亦有心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些关于这个时代的事情,是以一路慢行问问答答,直至将近午时才抵达武泉关下。
等待入关之际,秦慎看到间或有匈奴商队出入,想起当日武泉县城所见,好奇道:“数年来汉匈不是一直都在交战吗?为何仍有商队互相往来?”
“朝堂确曾关闭互市,不过……”曹进说着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才小声续道:“不过郡内为了税收对民间互市并未完全禁止,只要有合法的通关文牒,不带违禁之物亦可往来。”
秦慎了解的点了点头未再多言,及后轮至他们时各自递上代表身份的军章,关口守卒查验过后,将众人放入关内。
进到关内,秦慎这才发现武泉关其实并不小。
或许是地理位置的缘故,整个关卡与处在崇山峻岭间的要塞并不相同,方方正正不见狭隘,每边有数百米的城墙围绕,俨然就如一座小城,沿墙建着数排营舍,中间是宽大的校场。
看清关内形势,秦慎安排瞿寒等人找地方等候,自己则与曹进一同前去拜见主将。
窦义对他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而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也让他差点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主帅,感叹于对方的个人人格魅力之际,几乎便要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一番寒暄过后宾主坐定,窦义转入正题,颇为苦恼道:“秋收在即,塞外屯田总有小股匈奴前来袭扰,让我不胜其烦。”说着展颜一笑,“不过如今有秦小兄坐镇,我以后总算可安枕无忧。”
“承蒙都尉如此高看,属下汗颜不止。”秦慎状若惶恐的起身抱拳,“属下虽然从军日短,但对都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威名亦是常有耳闻,属下不才,却得都尉抬爱直接听命帐下,杀胡建功以报都尉之言不敢多说,唯有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但能拾得都尉半点牙慧,有那丝毫锦上添花之举,属下已是不胜欢喜。”
看着他的这番应答以及姿态,曹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印象中,秦慎只不过是一个从深山中走出来稍微有点学识而又对世间之事总是表现得懵懂无知的猎户罢了,然而此刻,他疑惑了。
难道,这世上还真有无师自通的天才?又或者……
纳闷诧异之际,曹进暗道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心中嘿笑间连忙放下不解,认真观看,细细揣摩。
窦义一脸有趣的表情看他说完,摆手示意他坐下后欣然道:“秦小兄用语夸张有趣,却也言过其实了,我只是确信以你之本领,必能叫匈奴有来无回罢了。”
秦慎赧颜一笑,花花轿子人抬人这道理他当然明白,先前对对方奉承一番也是出于此意,只是此刻见对方似乎并非有意吹捧,而是极其笃定,不禁面带不解问出心中疑惑,“都尉此前并未见过属下,何以会对属下如此肯定?”
窦义没有立即答他,双目炯炯直视片刻后反问道:“以九人战匈奴二十余人而毫发无损,以十余人全歼数倍之敌而损伤极小,若无事先安排,又有箭技精湛之人,岂能有这般结果?”
“那是军中同袍合力之功,而属下身边亦恰好有两位杀敌如砍瓜切菜般剑术了得之人,这才侥幸获胜。”秦慎解释道。
“呵呵,秦小兄用词生动有趣就如你之箭技一般,与你言谈,实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我这为匈奴烦恼之心,此刻似乎亦轻快不少。”窦义笑着起身从侧墙取下一柄长弓,转而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秦小兄虽然箭技非凡,不过我看你用的还是军中之弓……这柄‘惊鸿’勉强还能使用,就当是我补与你的首次见面之物,如何?”
秦慎见他从帐内最显眼位置取下此弓,连忙推拒道:“属下怎敢夺都尉所好。”
“不过是极其普通的一柄弓罢了,莫非是难入秦小兄法眼?”
“如此好弓,属下又何来不屑之言?只是……”秦慎说着看到窦义已是一脸佯作不悦,只得打断话语,恭敬道:“那属下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伸手接过长弓两膀较力一试,发现此弓力度和之前所用之弓相差无几,不过也立刻感受到此弓回馈的劲力更大,手感亦十分舒适,比起军中下发的长弓强了不少。
窦义看他拉开长弓忽然“噫”的一声,道:“方才秦小兄不是说我未曾见过你的箭技吗?此刻正好可以去校场展示一番,秦小兄意下如何?”
如果可以,我当然选择拒绝!秦慎腹诽一句,抱拳回道:“都尉有命,属下岂敢不从。”
窦义点头左右看看,抓起案牍上的头盔抛给曹进,决定道:“稍后便百步外射这顶头盔。”
“戴在头上?!”曹进笨拙的接过抛来的头盔,一脸呆萌还摆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让秦慎看得一阵想吐,心道你这演技未免也太过拙劣!
窦义眼皮一翻,没好气道:“抛在空中。”
“噢!”曹进逃过一劫般呵然傻笑,丝毫不为自己的拙劣表演感到可耻。
秦慎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三人步出帐外。
窦义伸手唤过两名守卫吩咐去牵马取箭以及驱散校场兵卒,不到片刻,有人要试箭的消息便在军中四散传开。
数千年的优良传统究竟始于何时已无从考据,但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是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纷纷围在校场四周等待好戏上演。
老天爷,这是要考试啊!看着围观的数千兵卒,秦慎心中感叹着接过缰绳,将箭壶负在背上翻身上马,朝窦义抱拳致意后策马朝校场中心奔去,直至百步开外停下。
对于窦义的用意,他自然十分明白,军中崇尚英雄唯资质论此事他在后世便有所耳闻,从战场下来的老兵,对空降而至的将领历来不服,除非对方有极其过硬的本事,而这种情况在古代尤甚,因此,面对这样的考试,他必须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才好震慑他人,以免日后领兵反被掣肘。
打定主意,秦慎横转马头,从怀中将扳指取出套进拇指,举弓向曹进示意后赶马斜冲起来……
众兵卒正在疑惑他为何提弓却不拿箭时曹进猛然将头盔抛向空中。
而在曹进作势欲抛之际,秦慎亦是迅疾探手箭壶捏出两支长箭,倏然侧身,张弓便射。
“铮铮”两声弦鸣几无间隔。
“叮”的一声,首箭射穿才刚升至顶端的头盔并将它带得斜飞出去。
众人还未来得及惊讶第二箭又至,伴随着“叮”的一声只见头盔朝地面斜坠中再次偏离轨迹。
看着如飘零落叶般下坠的头盔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竟是忘了喝彩,此刻就算有人对他们说还可以继续第三箭、第四箭,他们也绝无半分怀疑。
“咚咚咚……”
头盔落地后弹跳数下终于静止。
满场鸦雀无声,众兵卒盯着并无任何箭矢插于其上的头盔呆若木鸡,如果不是方才亲眼所见,他们肯定以为两支箭矢不过是放空罢了。
这是何等力度?众人首次升起一种护甲并非万能,危险就在身旁的感觉,不由一阵莫名心悸。
“彩!”
一声单调的叫好打破沉寂,惊醒的众人顿时爆发出整齐一致的“嚯嚯”之声,所有看向秦慎的目光充满狂热兴奋,那是与他同为汉军一员的庆幸,更有那身为汉军一员的无尚荣光。
驻足围观的匈奴商人面色凝重。
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一个优秀将领对全军的重要性,他们仿佛看到了又一个卫青、霍去病、李陵、李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