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会,医官施针完毕。
小娘子的病,还是陈年旧疾发作。一定要注意饮食,可不能像现在这般,否则下次还会复发。
元茂低头看她,施针的时候,她依然疼痛,额头上的汗起了一层又一层,汗水落下全都蹭到了他的衣袖上。
中常侍叫人取来热水,把巾帕浸透绞干送了过去。
元茂一手接过,拿着巾帕在她额头上轻轻擦拭。
她们那么说,难道你就真的照做了?元茂将她额头上的汗珠擦拭干净。
我不记得你是轻易委屈自己的人。
她自从好了之后,身上总是暖暖的,像是一个暖炉,柔软而温暖。但是他现在触碰到她汗湿的额头和脸颊全是冰冷。
那冰冷的触感沁入他的指尖,顺着经脉一路钻到他的心底去。
她不回话,只是蜷缩成一团。
黄门将粟米粥端上来,元茂一手接过,持着食匕喂到她唇边。
吃点东西,吃了之后会好些。
原本紧闭的唇齿在听到他这话终于有了些许松动。
中常侍在一旁看着,见到天子照顾怀里的人动作熟稔,像是做了很多次,早已经烂熟于胸。完全没有半点笨拙。
中常侍看的目瞪口呆。天子自幼被人伺候,宫里除了皇太后,哪里还有需要他亲自照顾人的时候。
何况这么熟练,没有亲手做过许多回,绝难练就。
还没等中常侍想个明白,那边天子已经将碗递了过来。
元茂半强硬的让她喝了一碗粟米羹。然后叫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你听他们的做什么?元茂低头问,话语里带上了隐约的怒意。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元茂道。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天大地大自己开心最重要,天大的事,也要把自己料理好了再说。委屈自己是万万不能够的。
还是说,是长乐王教你的那一套?
白悦悦模模糊糊听到他在说话,但没有太多力气去回应。她不应,元茂只当是默认。
他怒极而笑,看看,长乐王都教了你什么?教你忍气吞声,教你小心谨慎守礼克己的君子之风
但是那些又给了你什么?他俯身轻轻的在她耳边道,他教的这些东西,给你带来了什么好处?你听了他的话,成了如今这样。
白悦悦睁开湿漉漉的眼睛,虽然医官已经下了针,疼痛有所缓解。汗珠把眼睫打湿,她睁开眼看他一眼。格外无辜且无助。
元茂被她看了一眼,所有的怒火被她湿漉漉的一眼给压了下来。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胃部,手掌稍稍用力,可好些了?
她呜咽一声不说话。
陛下。中常侍在一旁小心道,前边臣工都还等着
天子到这里已经有好会了,如果天子迟迟不出现在人前,恐怕会引起议论。
中常侍话还没有说完,天子冷冷投来一暼。
中常侍见状不敢说话了,掖手退避到一旁。
让他们都等着。
那些臣工,他亲眼见到在二十年后,要么他们自己,要么他们的子侄们为权臣效命。为了权臣们鞍前马后,在改朝换代里出力不少。
这些人,他对他们也只是面上客气,至于为了他们的感想就丢下人前去。那是想也别想。
元茂给她喝了粟米羹,又喂她喝了药。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是好了不少。
白悦悦开始的时候只顾着疼,等到那股疼痛过去,才腾出空来看看周身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
她见到元茂无喜无怒的看她,就要从他的手下出来。她一动,加在她身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元茂轻轻将她放在榻上,自己向后退开。端的一派君子之风。
既然你好了,那么朕也放心了。
他语气平稳,听不出有任何的喜怒。
她低头下来,又抬头看他,多谢陛下。
以后那些人的话,你大可不必听她们的话。他道。
白悦悦一愣,反应过来他话语下所指。
可是,不听的话,要是出了差错
出了差错,难道他护不了你吗?元茂反问。
他话语里透出几分尖锐,非得让你变得唯唯诺诺才行?
白悦悦无言以对,她低头下来,元茂依然看着她,他和你说什么了?
陛下?她惊讶抬头。
元茂嗤笑,就算你不说,朕也知道。无外乎是让你小心谨慎。
他眼底里像是有火,朕只是奇怪,你竟然听进去了!
她的性子一向娇纵,自己不愿意听的话,不管是谁说,她就是不高兴也不愿意听。
朕知道长乐王一向谨小慎微,做事也是瞻前顾后。这是他的为人为臣之道,但是他竟然也把这一套教给了你。
元茂有种自己珍藏的珍珠被人活生生作成了鱼目珠子的愤怒。
她该是鲜活且无拘无束的,而不是这般为了在宫内不让人抓住把柄而委屈自己。
他艰难的在前生的回忆里寻找,寻不到半点她委曲求全的蛛丝马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