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主搀扶着孙大夫人,和孙妍一齐告辞。临行前,她们大拜过太皇太后和太后,都万分感激地向薛玉润行礼。
薛玉润将她们送至懿德宫门外,轻轻地抱了一下二公主,然后对孙妍道:孙姑娘,花朝节见。
孙大夫人弓着背,嘴唇发颤,最终也只将一声多谢反反复复地说了好几遍。
许太后在她们之后出门,远远地瞧见了这一幕。她抿了抿唇,什么话也没说,只低声道:叫三公主来哀家宫里。
薛玉润目送着她们离开,回到懿德宫,便抱着太皇太后的胳膊撒娇:姑祖母最好了!
薛玉润很清楚,太皇太后先前那一番铺陈都是为了什么。太皇太后态度越严厉,越能凸显出二公主对孙家的重视。如果孙大夫人再犯,那可真是猪狗不如。
太皇太后面上的冷色一扫而空,她哈哈笑着点了点薛玉润的额头:重罚?歪理!
可语调中的与荣有焉,怎么都藏不住。
薛玉润殷勤地给太皇太后捶腿:姑祖母原谅则个。
太皇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又深叹一声:孙氏当了大半辈子的明白人,此事怎么这般糊涂。
姑祖母怎么知道她马上就会来请罪?薛玉润想起先前的困惑,问道。
孙氏守寡多年,家境清贫,你可以想见生活会何等艰难。多少富贵子弟不得入鹿鸣书院的门,但孙氏却供出了一个考上鹿鸣书院的儿子。太皇太后解释道。
你也能想见,驸马在鹿鸣书院必定举步维艰。可先生和学子,不论贫富贵贱,对他的评价皆是君子二字。今日再观孙氏的女儿,虽然局促不安,但也算有担当。能教养出这样儿女,非母亲言传身教不可为。太皇太后颔首道。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薛玉润喃喃道:所以,孙大夫人所受的蛊惑必定时间不短,且来源亲近。可孙大夫人并非都城人士,亲朋零落。若要编造一个能让她亲近,且滴水不漏的假身份,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太皇太后颔首道:是。她伸手摸了摸薛玉润的发髻,慈爱地问道:好孩子,怕不怕?
薛玉润神色清明:不怕。
薛玉润妍妍笑着趴在太皇太后的膝头:不怕姑祖母笑话,我其实还很为二姐姐高兴。
哀家亦然。太皇太后笑了笑,轻轻地抚摸着薛玉润的背:你跟陛下,也要好好的。
薛玉润小脸一红,把头埋在太皇太后的膝头,悄声道: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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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着呢。
这三个字明明再普通不过,可不知为何,却一直萦绕在薛玉润的心头。
薛玉润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努力地抿唇压抑着上扬的嘴角,同时克制自己不要将怀中的碧云春树笺拿出来反复观看。
待车夫吁的一声勒马,薛玉润连忙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一定是因为解决了二公主的事,所以一身轻松,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才会重新浮上了心头。
薛彦歌来接她,一撩开马车帘,便瞧见她尽力克制又不太成功的模样:汤圆儿,你吃错了什么药?
才没有。薛玉润忙跳下马车,挽着薛彦歌的手:二哥哥二哥哥,我从你那儿拿几本话本子看,好不好?
薛彦歌不以为意地一口应下:自然可以。
谢谢二哥哥!那我现在就去拿。薛玉润一声欢呼,也不急着回玲珑苑了,先催着薛彦歌去他的院子。
薛彦歌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可等他回过神来,薛玉润已经麻利地将他放话本子的小书箱拎了起来。
很是熟稔,一看就是小时候没少干这事儿。
薛彦歌对她向来纵容,见状还特意找了几本给她,一边找一边问:你怎么会缺话本子?这两年竹里馆的珍本不好看了吗?
薛玉润摇了摇头,遗憾地道:是不够看了。她说罢,高兴地道完谢,欢天喜地回玲珑苑去。
*
跟钱宜淑说了会儿话,逗了一会儿薛峻茂,薛玉润遛完芝麻和西瓜,终于能点燃明灯,打开薛彦歌的书箱。
她随手翻了翻,大部分的书名看起来都跟《相思骨》别无二致。薛玉润有些兴致缺缺,转念一想,如果是她不能看的,二哥哥也不会那么轻易地给她了。
薛玉润有些不忿,她分明都已经及笄了。
薛玉润百无聊赖地又翻起一本《尚书》二字,跃入眼帘。
薛玉润顿时就精神了。
她以《诗经》为壳,藏起《相思骨》,正是得益于二哥哥的教诲。
薛玉润好奇地翻开这本《尚书》,果然,映入眼帘的是一首小诗: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绣被怎么翻红浪?
薛玉润困惑地看看自己拔步床上的锦被,又看看眼前的书,想了想,她径直走到床边去,拽着锦被抖了抖。
芝麻和西瓜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见她费劲地抖被子,芝麻警惕地盯着这床被子,西瓜则前肢趴在床架上,朝着锦被汪汪汪地叫唤,试图帮她去咬锦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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