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真听着,似懂非懂,像是陷入一团迷雾中,明明知道出口在哪里,可就是走不出去。
李思年看着他纠结苦恼的表情,摇头失笑,拍怕他的肩膀,安抚道:不用急,这个角色本来就很难演,你作为年轻演员,已经相当不错。第一场戏嘛,暂时没入戏很正常。你和宋墨生活中相熟,拍起戏来很有默契,这本来是好事,但也可能因为太熟,很难跳过现实关系,进入戏中角色。我们先拍,这种特写表情可以后面找到感觉再补。过两天宋墨老师看到你在花园修剪花枝的那场戏,你看看他怎么表演?
秦朗点头:导演,我会努力的。
李思年笑说:行,我们再拍点其他的镜头,说不定,能让你更快入戏进入林文恒这个角色。
要不说李思年会演员,虽然秦朗这场戏不尽如人意,但他却没有急于重拍。因为他很明白,此时的秦朗,无论重拍多少次,都不会达到想要的效果。
不如循序渐进,先从简单的戏开始,让他先拍几场,一点点融入角色。
一连两天,秦朗拍得戏不是他和家人相处,就是在花园里修剪花枝,没有任何与宋墨的对手戏。
但这是爱情片,与爱情无关的戏份实在少得可怜,加起来也用不了几天。
终于又轮到一场感情戏,不过不是秦朗,而是李思年说的那场,金世锦默默凝望林文恒背影的那段。
这是金世锦情感转换的一场戏,也是全片中很重要的一段。
这是1939年春天,中华大地大部分地方已经沦陷,寓居香港的金世锦,妻离子散,身边除了个一个老仆和女佣,就再无他人。
他尚且富足,但在这乱世中,财富也不过如浮云,转眼或许就消弭殆尽。
当然,对此时人生一片灰暗的他说,财富早就不重要。
港城没有四季,也就让他忘记了岁月流转,不过行尸走肉般活着罢了。
唯一的快乐,只有每日沉醉于大烟的那一时半会儿。
家中那个学生花匠已经来工作一段时间,每周来两次,每次来半天,都是下午金世锦缠绵烟榻的时刻,两人几乎没打过照面。
但偶尔迷迷糊糊的金世锦,会听到对方跟张叔和女佣打招呼的声音,是年轻人特有的清越。
那天傍晚,二楼的金世锦,从大烟的劲儿中清醒过来,熟悉的孤独沮丧再次袭击了他。
就在这时,他听到楼下花园里,传来清脆悠扬的口哨声。
那是上海沦陷前传遍大街小巷的歌曲《春天里》。
他记得那歌词。
春天里来百花香;
郎里格朗里格朗里格朗;
和暖的太阳在天空照;
照到了我的破衣裳;
朗里格朗格朗里格朗;
穿过了大街走小巷;
为了吃来为了穿;
昼夜都要忙;
朗里格朗朗里格朗;
没有钱也得吃碗饭也得住间房;
哪怕老板娘作那怪模样;
朗里格朗里格朗朗里格朗朗里格朗;
贫穷不是从天降;
生铁久炼也成钢也成钢;
只要努力向前进;
哪怕高山把路挡;
朗里格朗朗里格朗;
遇见了一位好姑娘;
金世锦在口哨声中,慢慢走到窗前,朝花园中看去。
年轻花匠清瘦单薄的身体,笼罩在璀璨的夕阳中,周围是随风轻舞的草木鲜花,一切都是那么生气盎然。
金世锦怔怔地望着那道背影,只觉得好像有一道光打进了自己心中。
咔!
这场只有口哨作为背景没有任何台词的戏,镜头由远及近,在金世锦的脸上定格长达十几秒后结束。
站在二楼窗口的宋墨深呼吸了口气,望着楼下那道转过来朝自己挥手的身影,重重舒了口气,转身往房内走去。
秦朗因为是背对着小楼,看不到宋墨的表演,导演一喊咔,便立马跑到李思年身旁,摩拳擦掌等着回放。
李思年脸上明显写着激动,看了看他道:刚刚宋墨老师的表演可以用完美来形容,同样是情动之初的表演,你看看你和宋墨老师的差距在哪里?
秦朗用力点头。
李思年准备回放时,咦了一声问工作人员:宋墨还没下来?
工作人员回道:宋墨老师说要平复一下情绪。
李思年笑着对秦朗道:看到没?好演员入戏之后就是这种状态,一时半刻从情绪里走不出来。
秦朗想起宋墨说过自己是方法派,技巧多过体验,看来并不尽然。
他点点头:明白。
李思年道:行,反正他这场戏已经一遍过了,不用管他,我们自己先看。
嗯。
这场戏前面是很风轻云淡的场景,因为是楼上楼下,拍摄宋墨的主机位在半空,从窗外拍摄。
拍他从床上醒来,听到口哨声,一步一步走到窗边。
镜头由远及近,因为室内室外的光线反差,让他整个人也由暗到明,晦暗沉郁的眼神慢慢变得明亮。
除了眼神,他几乎连微表情都没有,但哪怕是最普通的观众,也能从他眼神细小的变化中,看出他被楼下少年打动,对家中这个花匠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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