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锦习惯性地那么叫他,但对方没有停驻,收敛着脚步声从出口离去了。
剩下他独自在这鬼都嫌埋汰的神祠里,宗锦奋力地翻了身,仰面朝天地看漆黑的穹顶。除开北堂列的身不由己,还有许多事在他脑子里混沌一片皇甫知不知道北堂的真实身份?那时乐正与北堂的牵连,中间搭桥的人又是谁?
还有赫连恒,赫连恒现在如何了,在找他吗?
他该怎么脱身?
宗锦沉沉呼气,思忖着又懊悔起来,若是方才他假意投诚,应承了北堂的话,逃脱的机会都要大一些。
他成为宗锦之后,很多事都不同了,再用过去的目光看待、用过去的手段作为,结果只会迈向惨烈的那一边。他一直以为率领尉迟家成为天下第一家,是他自己的本事;实则不然,抛开氏族嫡出的加持、抛开他尉迟家的六万雄师后,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的桀骜会变成莽撞,他的自尊会变成弱点,他的自信会变成大意。
他不服,不甘。
可也是成为了宗锦,他竟收获到他人的爱。如果他仍是那个尉迟岚,这辈子和赫连恒也是战至不死不休,赫连恒对他暗怀的心思,他永远不会知道。他也不会今天柔弱可怜地躺在破烂的古老神祠中,听另一个人说真心待他。
也许这就叫宿命,似坏非坏、似好非好,是在无数岔路中早被安排好了的路途。
宗锦迷迷糊糊想了许久,可能有一个时辰,也可能只有盏茶功夫。一旦没有了威胁,他便很难再维持神智的完全清醒,好似脑子也叫那毒药影响,思绪变得迟缓笨拙。
直至入口处遮掩用的枝叶忽地响动了几声,他下意识地扭过头看,身上仍没有力气,可却真的挪动了。
这药效会持续不断地衰退!
宗锦来不及惊喜,就看见左丘昱快步进来,呼吸粗沉地奔到他面前:本想在此处躲几天,现在看起来是不成了。
他张口问道:是赫小宗锦,不管你愿不愿意,左丘昱打断他的话,我都决定带你走了,为了日后我手刃赫连恒之时,没有你拦在他身前,我也必须带你走。
你这么做也是徒劳!
我会等到你改变心意那天。左丘昱这么说着,蹲身抓了旁边的土沙往火堆上盖。他动作很快,三两下火便被扑得只剩下微光;他又抱起无法反抗的宗锦,抬腿将火完全踩灭。
神祠霎时间回到一片漆黑,宗锦不断说着放开老子之类的话,但左丘昱置若罔闻,直接将他放到了马背上。他又一次像一包行李似的横着挂在鞍前,就听见左丘昱挪开那些树枝,随后便牵马出去。
外头有光!
即便宗锦无法抬头,视线的角落里仍能感受到些微光。
并非某处有火光,而是四面八方都有火光在林间若隐若现。紧接着,远远的有人在叫着宗锦;他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有一天是毋庸置疑的赫连军在找他。
难怪左丘昱要马上走,赫连恒的人找到这附近来了,找到这个神祠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左丘昱迅速上马,轻巧地一甩缰绳,驮着他往树林深处更黑的地方跑。
他张口想回应那些喊声,可再怎么用力,声音也微弱得难以听清,还不如马蹄声亮。
事情发展到这份上,左丘昱再想无声无息地离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他唯一的路,就是和赫连军比速度,能够抢先一步走出斩崖,进入天都城,赫连恒就无法再那么肆无忌惮地派兵找他。因此,左丘昱再没有了隐匿的意思,他轻喝着驾,逼迫身下马儿一再提速,在夜晚的林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宗锦被颠得相当难受,对方急切赶路,还不忘一只手摁着他的后腰,谨防他坠马。
单从目前的情势来看,左丘昱早就规划好了逃走路线,赫连军虽然对着树林不会陌生,可终究需要判断对方的动向才能追击左丘昱很可能成功逃离,他会被带往天都城。
到那时候,再想逃走比登天还难。
宗锦如此想着,难受得身上直冒汗。
很快周边便有马蹄声包了过来,一点点再朝他们靠近。
宗锦!宗锦!
他娘的,老子就在这里
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不能把希望赌在赫连恒是否追上来。
他不断地试图握拳,哪怕多一点都好,只希望体力赶紧回来,哪怕只有寻常弱女子的力气也好。
西北方向!
追!
宗锦!
喊声此起彼伏,却依旧离他们有些距离。林间鸟兽被马蹄声惊扰,各种响动此起彼伏,还有潺潺流水声若有若无。宗锦好不容易才能控制自己软趴趴搭着的双手,能握成拳又松开;来回了好几次之后,他试着动了动脚趾,又控制着大腿的肌肉发力。
比起之前在神祠里时已经好了不少,可要和北堂列动手,还是没可能。
正当此时,在他们正后方,凶悍的马蹄声紧迫而来。
宗锦撑起脖颈往后看,隐隐约约只看能看见模糊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