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赫连恒退后几步,朝旁边某个兵士道。
出门在外,自然无人会睡死过去;好几个兵士立刻睁眼,确认不是叫自己后才重新合上眼。
被点名者连忙走过来,颔首道:主上请吩咐。
往后几日,你们便和他一队。赫连恒声音压得极低,几乎难以听清,你带人,重新在这里生火。
兵士脸上露出茫然,但还是果断地点头:是!
男人转身往他休息处走,丢下一句淡淡的:莫要高声。
其他人都如此浅眠,宗锦更非第一次出征,自然知道行军打仗时睡死过去就和自尽无甚分别。因此,男人走到他面前也好,与旁人说话也好宗锦统统听得一清二楚。
他极力保持一动不动,生怕自己呼吸的节奏错了,叫赫连恒察觉到。
他根本就不懂,赫连恒为什么要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上,对他关怀备至。
听着男人与别人说完话,转身离开时那点轻微的脚步声,宗锦垂在身侧的拳头才慢慢松缓开。他没有像过去那样有一说一地跳起来拆穿,也没有非要跟赫连恒问清楚的冲动;他只是像个缩头乌龟那样,从面对面的尴尬气闷中逃开。
明明他不觉得冷,他也不怕冷。
可火在他面前点燃,他仍会觉得很暖。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宗锦突然变成了哑巴,当真就和那支小队临时组在了一起,同吃同睡,行军赶路。赶路时他还是跟在赫连恒的身后,但二人从那句你随意后,便再未说过话。
正如宗锦所猜测的,赫连恒的方针是昼伏夜出,想给乐正氏来个出其不意。
他们一路上没遇到任何意外,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行军第四晚的子夜,江意的斥候部队回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景昭。
主上!景昭的声音几乎和马蹄声同时传来,赫连恒当即举起火把,示意后头的队伍停止行进。
宗锦听见那声音便来了神,伸长脖子往前看,半晌才看见马的影子。就这几天的功夫,景昭身上灰扑扑的,鬓角不少碎发散着晃荡。
少年急匆匆地拉住马缰绳,在赫连恒面前不远处下马,踉跄着跑过来,双手递上一卷牛皮:江副统领让我交给主上的,请主上过目!
宗锦耐不住好奇,视线一转就落在赫连恒手上。
男人手里的火把递给了旁边人,转手接过牛皮直接摊开,垂眼看起来。虽然火把的光忽明忽暗,但宗锦能依稀看清楚,那是枞坂的地图,且不止是地图而已。
在枞坂北面的山脉外,好几处新的墨迹画着圈。
再往南三十里有人日夜轮换守着,气喘吁吁解释道,其他方位也一样,那些人全副武装,江副统领说不像是凑巧
宗锦眉间微皱,下意识接话道:漏了风了。
对,景昭连连点头,怕是枞坂早就得到了消息江副统领是这么说的。
赫连军这一路上并未碰到任何可疑之处,现下也不是什么攻打枞坂的好时机,枞坂若是早有防范那恐怕原因只有一个。
赫连家确实有内鬼。
在天都城时这不过是个猜测,三河口的事也好,延和殿下毒之事也好,都无法直接证明赫连家内部出了问题。宗锦所有的想法,说是推断出来的,倒不如说是一种曾经身为诸侯的直觉氏族相争如此之久,谁家里没养着别家的细作?
尉迟家当初自然也有,只是宗锦没想过内鬼能潜伏十年之久,更没想过会是他身边亲近之人。
他神色凝重起来,一边飞快思索着,一边注意赫连恒的脸色。
然而赫连恒面无表情。
男人将江意做好标记那地图冲重新卷起来,藏进了衣襟里,再朝景昭问道:你们可有人被发现?
没有!景昭得意地笑了笑,我们分成了十小队,按照江副统领的吩咐分别盯着他们,那些人暂时没有任何动作,应该是没发现异常的。
很好。
赫连恒全然没有惊讶,口吻轻巧得像乐正氏已经举家投降了似的。大多时候宗锦也看不透赫连恒在想什么,他想问又不想问,还未犹豫出结果,赫连恒已经下了马,朝旁边某个亲近的士兵道:知会所有人,就地扎营。
是!那人即刻纵马回撤,一边顺着队伍跑,一边高声重复赫连恒的命令。
三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至少他们在这荒郊野外扎营安寨,那边肯定是听不见的。
八千人倏地动起来,砍树的砍树,扎帐篷的扎帐篷,顷刻间场面便热闹了起来。宗锦下马将自己随身的水壶递到了景昭手里:具体什么情况,再跟我说些。
景昭也不客气,他快马加鞭赶回来汇报,早渴得喉咙冒烟了。
少年仰头一口气喝光了一整壶,擦着嘴呼着气道:哥,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再没隐瞒什么了。
你到底细说说,有多少人,怎么个看守法,住什么地方,吃的什么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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