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赫连恒似也不在乎身上华服会否弄脏,当真随着宗锦之意坐下。二人坐在河沿,宗锦一只腿悬着,一只腿支棱起来,头就歪在膝盖上,看着赫连恒道:人都死了,想也没用,不如不想。
他这尴尬的安慰没起到什么作用,赫连恒只是垂眼看着隐隐有些波光的喝水,一言不发。
宗锦又说:她肯定也不愿意看到你为了她这么郁郁寡欢对吧。
男人依旧不说。
小倌皱紧了眉,搜肠刮肚地再捡出一句:她若待你真心,自当希望你过得好;你若待她真心,你便不能辜负她的期许。
兴许他这话说得太有道理,赫连恒终于侧目看他。
片刻后,男人才道:我与他,连话都只说过几句。
他悟了,是单相思。
宗锦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回轮到他看向河面。他实在再搜不出什么好的措辞来安慰身旁的男人他原本也不是这路数的人,身边人若是受委屈,那帮人报复回去就对了;身边人若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他帮忙去提个亲也便是了。
他最不会的,就是安慰人。
于是宗锦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后,突然坐直了腰,抬手勾住赫连恒的肩膀。
赫连恒显然没想到他的突然之举,略略惊讶地朝他看过去;可宗锦并未看着他,只自顾自地拍了拍男人的肩头,说:既然如此,你就更不必沉溺过去无法自拔了;兴许很快你又会遇到两心相悦之人照我看,凡是不钟情于我的,都不值得我钟情。你也一样。
宗锦自认为自己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还觉得自己这样费心地安慰赫连恒,实在算得上有情有义。
但男人没有回答,就好像并未将这话听进去。
你到底在悲戚什么,大男人别弄得这般苦情!
他忍不住抬高了些音量,语罢又觉这时候再辱骂赫连恒有点不妥。于是宗锦就像补救似的,忽然将赫连恒往自己肩上拢:算了算了,今日你喝多了,我便大方些;你若是想哭,我也当做不知,好吧?
赫连恒没有反抗,当真顺着他的意思,就倚在他肩头。
可男人不仅比他高比他壮,还比他重了很多。赫连恒放松下来倚着他,他就不得不用手撑在身后,以支撑住二人不倒下去。
男人说:你可曾钟情过谁?
嗯有。
谁?不会是哪个恩客吧?
少胡说八道,一听见那两个字,宗锦便嫌恶地龇牙,你还要老子你还要我说几遍?我一醒来就在你赫连府,什么恩客什么小倌,我根本就不记得!
那你又记得你钟情过谁?赫连恒倚在他胸口问,那声音好似都并非他耳朵听见的,而是藉由他的骨骼、他的血脉,直接说在他心头,岂非自相矛盾。
你爱如何想就如何想。宗锦道,我只钟情过一人,兴许都算不上钟情。
嗯。
幼时曾觉着身边的一个丫头可爱,若要娶就娶她为妻。
后来呢?
后来她嫁人了,我亲自送她出的府,宗锦回忆着道,嫁给了一个卖字画的穷书生。
可曾难受?
还真不难受,嫁了便嫁了,大男人总不可能满脑子只装着情情爱爱吧?
这般闲聊,他二人好像还是第一次。
宗锦从来未跟谁说过这些事,小丫头确有其人,嫁给穷书生也是真的。那是她母亲收养的侍女,从小伺候他,跟他一块儿长大。至于那算不算男女之情,宗锦从未想过;只是赫连恒问起了,他便想到了。
所以赫连,你也别总挂怀那些伤心事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往事不可追,他又说,死都死了,那便算了,痴情无用。
往事不可追,但确是难以忘怀。赫连恒说。
闻言,宗锦心头莫名其妙的沉闷便再袭来。
他再忍不住,烦躁道:你哭不哭?不哭起开,老子不伺候了。
我从未说过要哭,都是你在说。
你怎么那么气人?宗锦道,不是看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谁爱管你?
你嘴太硬,赫连恒忽地像是在笑,心却软。
滚!
宗锦嘴上这么说,却没有推开赫连恒的意思。大约是夜风吹得太惬意,流水声听得叫人心静,他嗅着赫连恒身上若有若无的气味,好像被风雪冻住的腊梅香,缥缈难追。但其实宗锦很清楚,赫连恒从不用香料,也不戴香囊,根本不会有什么腊梅花香。
他忽地想不起自己从前为何那样不喜赫连恒,明明活到今日,赫连恒反而是除父母之外对他最善之人。
就连他的同胞兄弟,都不知多少次想暗杀他。
就在宗锦兀自思索时,男人抽身离开了他肩头。
酒醒了?
先前是有些微醺,如今好了。赫连恒说着,率先站起来,朝他伸出手,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