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小声道:“对不起,我……”
展昭立刻就打断了她:“没关系,我没事的,琥珀。”
琥珀嘤了一声,忽然又抱住了展昭。
展昭一怔,复而又笑,伸手搂住了琥珀的腰,安抚似得抚了抚她的背,柔声道:“没事了,已没事了。”
琥珀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他的伤口,轻轻地吹了吹,抬起眸问他:“你痛不痛?”
展昭温柔地看着她,道:“还好。”
琥珀就道:“你骗人,肯定很痛。”
展昭道:“不,这种程度的伤对我来说,的确算不得很重。”
他年少成名,在江湖上混了许多年,见了许多世面,得了个“南侠”的名号,后来又投身于公门之中,更是时常与危险为伍,这些年来,受伤无数,快要死的绝境,都已遇到了好几次,琥珀给他的伤口,对他来说,的的确确算不得什么非常严重的伤口的。
琥珀横了他一眼,道:“你的金疮药呢?”
展昭忍不住笑了,道:“要先用水清理伤口,等清理干净了,才能上药的。”
屋子里正好有一盆净水的,琥珀闻言,就去用干净的毛巾浸湿了,又把展昭拉到塌边坐下,这才认认真真地垂下眸,去给展昭处理伤口。
她处理的其实并不太好,因为她根本也没有什么这样子处理伤口的经验,下手有时候会就有些重了,钻心般的疼痛就顺着展昭的肩膀蔓延开来,他的手指忍不住痉挛,可是他竟也一直忍住没说话。
他就安安静静地看着琥珀为他处理伤口,然后再慢慢地把金疮药覆上去,用干净的布条去替他包扎伤口……
半晌,琥珀终于忙活完了,忙活完之后,她又开始一言不发了,她一言不发地坐在塌边上,也不理会展昭,也不肯看一看他。
展昭叹气,坐起身来,搂住了琥珀,温声道:“你累不累?”
琥珀道:“……不累。”
展昭却道:“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琥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乖乖地躺了下来,展昭受着伤,只能平躺着,琥珀就枕在他的胸膛下面一点的地方,把自己缩起来,过了一会儿,美貌而妩媚的狐狸美人就消失了,转而出现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狐狸,小狐狸把自己团成一团,窝在展昭的身边。
展昭就伸出手来,慢慢地摸一摸她柔软如云朵一样的皮毛。
半晌,琥珀突然道:“……你竟也不问问我,今天、今天为什么突然发狂。”
展昭微微一笑,道:“我问了,你会告诉我么?”
琥珀道:“……不知道。”
展昭揉了揉雪狐狸的脑袋,温声道:“若你想告诉我的话,你自己会说的,我若问你,你反而不舒服。”
……他实在是太体贴了一些。
琥珀“嘤嘤”叫了两声,又把自己缩了起来,半晌,才缓缓地说出了杜定娘故事的下半段。
那是一个……非常非常残忍,非常非常令人心痛的故事,展昭听着她说,才明白她为什么一听到说书先生说那样的故事,就会恨到发狂。
那的确已是常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记忆了。
第135章
一个人如果不知道她生活在地狱之中,或许还尤可忍受,但若是她已知道真相,地狱就再难忍受了。
这道理本就是很浅显的。
杜定娘人生的前十多年,一直都是在那个小小的、逼仄的绣楼里度过的,她根本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不,她连杜家的宅子都没见过,没见过杜家园子里那些为人称道的奇石与假山、灵秀小亭、小桥流水。
她有四个兄弟,但是也见的不多,每年只在过年团圆时,才能被嬷嬷从绣楼之中背出,短暂的与父兄相聚,然后又被关回绣楼之中,与逼仄的屋顶、昏暗的房间日日相对。
定娘的爹是举人,饱读诗书,还曾四处游历,她的四个兄弟,虽然都不曾考中,但是也都早早的开了蒙,可唯有定娘,大字不识,没有人教她认字、也没有人教她读书,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样的日子,定娘本早已习惯。
可是,琥珀带着定娘出去的那一天,她见到了在街上走来走去的、健健康康的姑娘们,见到了父兄宽敞明亮的屋子,见到了自家修建的如此之好的园子……
这园子,明明是连丫鬟下人们都能看得到,欣赏得到的,可唯有她没法子看到,她不被允许走下绣楼的!
为什么?为什么?
定娘从那一天就开始痛苦的思索。
难道我不姓杜么?难道我不是杜家的人么?为什么大家都能享受得到的东西,却唯有我不行呢?
她被教养得很温驯,父兄说什么就是什么、嬷嬷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自从她见到这些她本见不到的东西之时,她的内心之中,就燃起了一种愤怒,一种想要质问一切的愤怒。
而琥珀……
琥珀对人世间的东西又怎么懂?
定娘说她想要问一问,琥珀就说那你问问吧,毕竟是父母亲人,难道还会害你么?
野兽对于亲情的理解,远比人类要单纯得多,琥珀拥有一对很好的狐狸父母,所以她就认为,父母和孩子之间的关系天生就是这样的呀!在父母身边,我就是安全得呀!
而定娘也不懂。
所以她就在嬷嬷又一次上楼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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