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皇帝满口应下。
“我知道,现在的我,无论提什么要求,二哥都会答应……”张皇后道,“但我还是恳求,二哥能成全那两个孩子,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求过任何人。今日,就当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恳求你。”
皇帝点头,擦拭着泪水,向其保证道:“向你承诺之事,我从未食言,今日也是。”
听到皇帝的保证与承诺,张皇后这才松开了手,但是呼吸的气息却是越来越急凑,将死之人,身体器官开始随着生命的流失而渐渐衰竭,维持生命的呼吸,也越发艰难,她急喘着气息,想要见孩子最后一面,但却无能为力。
此刻伴在她身侧的只有皇帝,一个泣不成声哭得像个孩子般的半百老人。
张皇后用尽最后力气,蠕动着双唇,皇帝见之,再次凑在她的唇前。
“谢……谢……你。”
再最后一声虚弱的道谢之后,张皇后的胸腔不再剧烈起伏,身体的温度瞬间流失,变成了一具仅剩余温的尸体,不会再有任何回应。
皇帝僵在榻前,瞪着双眼,随后缓慢的挪动着身体,将张皇后抱在怀中,紧紧搂着她,“夫妻一场,谈何谢呢,若说谢,当是我谢你才对,这么多年了,若不是你陪在身旁,我早已成孤家寡人。”
皇帝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抚摸着张氏的脸庞,泪水顺着皱纹流下,落在了张氏的衣襟上,他用手指替张氏将耳畔的碎发轻轻往后拨,像往常一样轻轻揉着她的耳朵,空荡的耳垂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针孔,这让他想起了曾在燕王府的长春宫内,他常亲手为妻子挑选与佩戴耳饰,于是再也镇定不下,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没有人见过皇帝哭,除了张氏,即便是坚硬的刀枪刺破肉身,他也从未喊过疼从未掉过泪,在他眼里,泪水是弱者的代表,而此刻的皇帝,失去了妻子之后,流下了他自以为是弱者的眼泪。
皇后辂内传来的哭声,惊醒了在寒风中昏昏欲睡的众多守夜人,赵希言闻声心中一阵,不顾晋阳公主阻拦冲入车内。
“娘。”
“娘!”
当赵希言进入车内时,见到了父亲搂着母亲颤哭的一幕,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泪水,原先的责备,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娘。”赵希言屈膝跪下,一步一步挪到了榻前,“娘!”
“安静一点。”皇帝忽然开口,“吵到你母亲歇息了。”
赵希言双目通红,眼泪不停的滴在木板上,“娘。”
太监得到消息后,擦拭着眼泪在人群中高声呼道:“皇后殿下,崩了!”
车架周围的人听之,纷纷颤哭着朝车架的方向跪伏,掩面抽泣着喊道:“皇后殿下。”
从燕王府里出来的宫婢与太监深受张皇后之恩,一路跟随至此,听到死讯,捶胸顿足,其哭声撼动天地。
整整一夜,整个返京队伍都沉浸在悲伤之中,无人敢去打扰车架,打扰帝后最后的相处。
知州及周边各县知县闻讯,纷纷白衣素缟,前来相送,以及面见天子。
成德十六年十一月,皇后病逝于返京途中,辂车成为了运送大行皇后遗体的灵柩,幽怨的哀声不断传来。
文武百官于京中闻讯,紫禁城内敲响金钟,天下尽知,又开始着手筹备国丧,于紫禁城内搭设灵堂,命工部赶在队伍回来之前铸造梓宫,又差钦天监前往皇陵选定陵址,百官商定谥号。
【作话】
张妈妈对言言真的超好——
第166章 提调女乐
大行皇后遗体返京,文武百官换上素服、乌纱、腰系黑色犀角带出城跪迎,又安排百姓于灵车所经街道两侧伏地颤哭。
皇后丧礼本仅由礼部定议,皇帝同意便可开始筹办,然张皇后崩后,不仅停朝数日,且一切事宜皆由皇帝亲自操办。
灵车返京后进入闻丧,闻丧期间,分封各地的亲王及亲王妃、郡王及郡王妃、世子、郡主,及地方官,不必入京服丧,于当地每日的早晚面向宫阙方向哭临致丧,这一天始,京中所有寺观皆要击钟三万杵,为大行皇后造福冥中,国丧期间,京中禁屠宰半月。
紫禁城里的礼乐,变成了凄凉的哀悦,皇帝不顾一众人劝阻,亲自将张皇后的尸体带回坤宁宫。
紫禁城内经过重新翻修的坤宁宫,与燕王府的长春宫布局极像,只是规模要大上许多。
侍奉的宫人要为张皇后小殓,沐浴更衣,重新梳理发髻。
然此刻皇帝正在里面,专司此职的宫人只能捧着寿衣静候在外,就连皇后嫡子燕王前来探望,也未能得到皇帝的许可。
父在内,子在外,内外同时传来抽泣声,这是这些宫人们头一次看见,皇帝与皇子第一次掉泪,为妻和母。
尽管她们没有在皇后生前侍奉过,然从父子二人的悲伤可以判断得出,张皇后生前必然是一位好妻子与慈母。
直到她们得到皇帝的同意,入内进行小殓,为大行皇后梳洗更衣时,她们第一次看到这个刚册封不满三月的皇后容颜。
即便早已过半百之年,又饱受病魔的摧残,但张皇后的容颜比之同龄妇人,仍要好看许多,病弱之躯,惹人心怜,难以猜测年纪,但她们知道张皇后比皇帝定然是要小上许多的,以至于惋惜早逝,那张憔悴的脸上,五官与殿外跪伏哭泣的年轻燕王酷似,可知张皇后年轻之时是何等的绝代风华,便也能明白皇帝为何会如此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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