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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澹一路疾步回了清凉殿,立刻叫人备冷水沐浴。
陈连江和御前侍卫统领方青守在近前,看着坐在浴桶中的皇帝干着急。许远志和黄之歧等几名太医惊魂未定地匆匆赶到,一听说皇帝是中了催情香,倒是松了一口气。催情香毕竟不能把人怎么着,不会要人性命,药效过了也就无碍了,伤不着人。
谢澹只觉得这会儿浑身像有许多躁动难耐的小虫子在咬,不得纾解,发作起来头都有些昏沉,坐进装满冷水的浴桶里终于缓解了一些,神志也清醒些了。
他微闭双目向后靠在浴桶壁上,缓了缓,先问了各方进程,吩咐方青从即刻起着令御前侍卫守好清凉殿,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同时叫人悄悄向宫外透露皇帝中毒的消息。
许远志,这香可有法子解?谢澹问道。
许远志硬着头皮小心答道:陛下,催情之物只需男女交合,即可解除。
谢澹冷声斥道:你是太医,朕用这法子还用得着问你?
怎可能为了解这催情香,随便找个女子来交欢。
不光是不愿。旁人不知,谢澹自己却清楚得很,他跟叶初一样,对外人只会本能地排斥身体接触,一旦有人过分碰触接近,便会本能的反感不适。这些年的经历早已经令他无法全然信任任何人,让他本能地排斥他人,根本不能容许周身之人过分亲近。
如同叶初沐浴都不让丫鬟贴身伺候,他平日梳洗沐浴、穿衣起居都不喜假手他人,他喜欢亲手照顾小姑娘,不过是根本不想旁人接触亲近罢了。
只除了他自己带大的小姑娘。所以他根本不敢把她留下,留她在,万一他失控
一想到安安,谢澹便觉得体内躁动的虫子正在啮咬着他的心肺经脉,越发躁动难捱。谢澹心中不禁苦笑,他可真是舍得,自己把自己唯一的解药给放走了。这会儿小姑娘大约已经在宣平侯府睡得香喷喷了吧。
别吓着她就好。
许远志也无奈,催情香药效急,别说不知具体配方,便是知道配方也无法用药物来解,药石总得要一段时间吸收能起效。许远志转身让陈连江点起一样气味清凉、提神醒脑的香料,并斟斟酌酌加入了几样药草。
这时黄之歧说道:陛下,臣可以试着为您施针。
陈连江手一哆嗦,扭头呵斥道:黄太医,你可有把握,龙体是能乱试的吗?
黄之歧道:黄氏针法专攻灵台方寸,固守清明,维护心脉神志,道理无外乎如此。
无妨,尽可一试。谢澹道,背过身去脱掉湿了的衣裳,光|裸上背,叫人再换一桶冷水来。
他是皇帝,他此刻必须保持神志清醒,只要夺不了他的神志,区区催情香又能把他如何?
谢澹没想到太皇太后兜兜转转,竟给他用了这么一招。后宫这等阴私龌龊,也是他大意了。
然而管用。皇祖母当真是用心十足了,除了楚从婵,竟还给他准备了两个貌美的宫女,可想而知,怕是都已经用了助孕药物。试想若是这个关头楚从婵怀上了龙胎,哪怕是借腹生子欺瞒世人,太皇太后便有足够的底气和理由,不论软磨还是强逼,必定要暂缓保下楚涣一条命。
世家根基深远,加上有太皇太后撑着,足以把持朝政掌控国家,甚至左右皇帝废立。这几年太皇太后只能眼睁睁坐视谢澹壮大,看着他在血腥嗜杀中一步步掌控全局,楚家逐渐式微,世家旧族处处受到遏制。可太皇太后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嫡亲血脉的孙子了,动不了他,别无法子。
太皇太后整日关心皇嗣,她要的哪里只是皇嗣,她要的不过是一个楚家血脉的储君罢了,或者索性想法子除掉他,扶持一个稚子傀儡坐上皇位,总比他好掌控许多,足以保她楚氏一族的权势富贵长久不衰。
太皇太后历经五朝,从世宗皇帝起,皇室就都是太皇太后的嫡亲子孙,都是楚家血脉所出,楚家已经在这上面尝足了甜头,哪里肯轻易放手。
而一个皇帝,若是受人挟制,只怕活得连平民百姓都不如。平民百姓起码还能落个善终。
天色将晓,黄之歧取下谢澹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谢澹起身换上一件玄色暗银云龙纹袍,淡声问道:卫沉那边怎么样了?
方青躬身禀道:卫大人已经率铁甲卫彻底查抄了福宁殿和宜秋宫,将宫人分开关押看管,太皇太后如今还在福宁宫中,说要见您。
叫人好好伺候着,不得有任何差错。谢澹信步走出殿外,负手看着寥落几个晨星,微微勾起唇角笑道,那是朕的亲祖母,我朝以仁孝治天下,朕还盼望着皇祖母长寿无疆、安享晚年呢,自然不敢对皇祖母不敬。
折腾一夜,他安排好一切,安心回到侧殿睡了几个时辰。
却不知这几个时辰中,整个郢山乃至京城,朝野上下已经人心惶惶,笼罩在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氛中。
行宫深夜突然封锁,传出的消息说皇帝中毒昏迷,生死未卜,一大早晨郢山随驾的宗亲大臣、文武百官都齐聚宫门外焦急等待,然而宫门始终紧闭,铁甲卫冷森森守在宫门口,除此之外,半点消息也没有了。
福宁殿偏殿的一间宫室中,一个鬓发散乱、衣裙狼藉的女子委顿地躺在地上,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了。房门被人推开,卫临波走了进来,注视着地上的人无声一叹,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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