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没出来,听说是被吵醒了, 这会儿正在梳妆。
谢澹嗯了一声, 抬步进去。从雨前斋大门进去,穿过种着几株合欢花树的庭院, 先是谢澹的住处, 几间重檐碧瓦的屋舍过去,经过一道月亮门和一个小巧雅致的花圃,绕过抄手游廊, 进了又一处小院。
院里高低错落摆着几架花架,架上几十盆各色牡丹花。京城的牡丹花这个时节应当已经开败了, 行宫气温凉爽, 加上花木房的人精心伺弄, 满院牡丹还正开得盛。
雨前斋原本应当是作为一处宫室用的,前厅后院,中间还有个阁子和小小的花圃,谢澹叫人做了些改动,地方其实不太宽敞,奈何两位主子愿意挤着住。
谢澹经过花架旁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听到屋里传来年轻少女们清脆的笑声,便顺手摘下一朵粉紫相间的复色牡丹,手背在身后信步走了进去。
叶初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捧着一盅桂圆玫瑰炖雪蛤,几个丫鬟正围着她在给她梳头。见他进来,叶初便回头笑道:哥哥,你这个时候怎么回来了?
前头没什么事情,回来看看你。谢澹走到她身后,端详了一下镜子里的小姑娘。
哥哥,刚才有人在门口吵吵,把我吵醒了,我好像听到有人喊什么太皇太后,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太皇太后跑咱们家来了呢。
她原本想出去看看的,可是被春江拦住了,春江说外头没有什么太皇太后,就是来了几个生人不懂规矩在聊天说话,可能是园子里做什么活计的。叶初一听是生人,加上刚起床还没梳头洗脸呢,也就歇了出去的念头,乖乖坐在屋里洗漱打扮。
然后春江就支使得一堆小丫鬟围着她团团转,讨论今天穿哪件衣裳、梳什么头发、戴哪支珠花之类的。
谢澹赞许地看了春江一眼,伸手把手里的牡丹花插在叶初一侧的垂鬟上,笑道:我看这个比珠花好看。
叶初晃晃脑袋,抱怨道:哥哥,你怎么把我这朵花给摘了,那盆牡丹统共就开了两朵,你还挑一朵大的。
谢澹道:长在花盆里不也是用来看的,放心吧,上面还有花苞呢。
可是哪有人戴这么大一朵花,我要出去人家还不得都来看我。她嘴里说着,伸手把花朵插得牢靠一些,一边随口问道,哥哥,太皇太后是皇帝的祖母,对吗?
对的。
亲的吗?
亲的。谢澹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叶初:因为皇帝有很多妃子啊。
谢澹后悔多问这么一句,叫她好好去用早膳,便说有事离开了。
谢澹站在他院里的合欢树下沉吟片刻,内侍来禀,说太皇太后请他过去。
谢澹到了福宁宫,一进门就先看到满地碎瓷片,楚从婵和卫临波都跪在地上,大热天缩得像两只寒风里的鹌鹑。
卫临波见到皇帝进来,偷偷动了下膝盖松口气。她一早来太皇太后宫里问安,太皇太后便叫她和楚从婵留下了,说要一起见个人。卫临波在福宁殿枯坐了这么好一会儿,寻思着这是要见什么人呀,谁知道刘公公被几个手下扶着进来,一进门就扑倒在太皇太后脚下嚎啕大声,仿佛死了爹娘一般。
卫临波这才明白太皇太后传召的这个人竟然是叶姑娘。她心里咯噔一声,心说,糟了。
谢澹淡定地跨过一地摔碎的茶盏,躬身问了个安,便径自去椅子上坐下,问道:谁惹皇祖母生这么大的气,这是出了什么事?
皇帝当真不知道?没的跑哀家这里做戏!太皇太后便开始哭哭啼啼数落起来,从谢澹的皇祖父数落起,可怜她一个丧夫丧子的孤寡老妇,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孙子了,孤儿寡妇相依为命,谁知孙子竟如此忤逆不孝。
你们去,请各位宗亲进宫,请朝中老臣来,哀家要让他们给哀家做主,哀家要问问他们,哀家一个孤寡老妇,这日子还怎么活呀,竟让人折辱至此,这是要生生气死哀家呀
太皇太后一通声泪俱下,谢澹安静地听完,蹙眉问道:竟有这事?
太皇太后骂道:你能不知道?少跟哀家装蒜!
谢澹道:朕今日在清凉殿大朝会,倒是刚听说。皇祖母如此动怒,是朕的不是,您先消消气,朕给您个说法就是了。
太皇太后叫他这么一副不急不躁、漫不经心的样子噎得难受,气道:那你就好好给哀家一个说法,哀家等着呢。
都是朕的不是,朕向皇祖母请罪。谢澹道,原来竟是为了安安。是谁跟皇祖母说朕身边有这么个人的?
怎么,你还要质问哀家吗?
当然不是。谢澹漠然一笑道,只是谁把这事告诉皇祖母的,此人就该杖毙!此人传话都传不清,挑拨我们祖孙关系,害皇祖母如此动怒,这等用心险恶之人,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太皇太后心头一颤,定了定,仍旧声色俱厉质问道:你这是怨上哀家了?哀家是你亲祖母,哀家也不过是关心你,你喜欢一个女子,哀家还巴不得呢,你把她放到后宫就是了,你把她养在外头、养在御前,这成何体统?哀家整日盼着你身边有个知心人,给皇家开枝散叶,给哀家生个曾孙,哀家今日叫她来,也不过是想见见这个女子罢了,哀家还能难为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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