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叶初六七岁以来的所有记忆。她的世界就只有哥哥。
然而这段时间,她却渐渐想起了六岁之前的一些事,一些被她忘却的事情。
儿时的记忆更像一些画面和片段,断断续续,不再只是梦境。她那时小,对周遭的事情知道的并不清楚,却记起以前家里除了她和哥哥,还有别的人,哥哥身边有一个小厮,一个年长些的仆役,两人整天沉默寡言的性子。她身边还有娘亲留给她的奶娘和一个丫鬟。
娘亲早早去世了,十多岁的哥哥成了一家之主。一方小院,除了仆人出门采买,他们几乎足不出户,哥哥带着她关起门来过日子。他读书,练剑,陪她玩儿。
后来,哥哥带着他们离开了江南,出门远行,说要送她去一个叫绥州的地方。
从江南一直到西北边关的绥州,遥遥几千里。他们扮成普通老百姓,哥哥还把她打扮成男孩儿。他们路上走的很慢,山高水远,走走停停,旅途必定辛苦,谢澹又心疼叶初,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她又是年幼体弱,其他人必然就多辛苦些。
奶娘最先有了异心,叶初还记得奶娘那时的声声抱怨。有一天,趁着哥哥出门,奶娘和丫鬟趁机带着她偷偷离开,躲在一个很黑的屋子里,把她藏了起来,背着她说话,似乎在商量要带她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她哭着要哥哥,奶娘叫她不许哭,再哭会引来吃人的妖怪。
奶娘跟她说,哥哥不是她亲哥哥,跟她非亲非故。
奶娘说:他不是你亲哥,你不要再找他了。
奶娘说:你娘亲就只生了你一个孩子,产后伤身早早就死了,你哪来的哥哥。
奶娘说:夫人也是糊涂,竟把女儿托付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他自己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年纪,跟你不是亲的,哪里会真心对你好,他现在不是就要送走你了吗,他嫌你累赘,不要你了。
又说:姑娘你要听话,我们才是真心为你打算,我们带你去过好日子。你以后不要再提什么哥哥了,他根本不是你哥哥。
叶初记得她被藏了好多天,也不知道是几天,整日关在屋子里。幼小的她不知道从小带她的奶娘怎么会关着她,十分害怕。她们两个倒也不敢虐待她,只是轮翻守着她不许出去,奶娘和丫鬟还把她身上的小金锁拿走了,说要给她换东西吃、换盘缠路费。
后来哥哥找到了她们,叶初记得哥哥带着随身的小厮冲进来,少年猩红着眼睛,嘶吼着砍了奶娘一剑。叶初吓得大哭,后来哥哥就捂着她眼睛把她抱走了,抱去院里哄。
然后哥哥带着她匆匆回到客栈,拿了行李。他们在客栈去码头的路上遭到了一伙黑衣人的追杀,哥哥身边的小厮和年长的男仆拖住那些人,哥哥带着她逃,有人追他们。
叶初至今记得黑衣人手中寒光闪闪的刀一刀刀砍向哥哥,哥哥跟他们搏杀,哥哥已经受伤了,身上都是血,哥哥倒在地上,那人举着刀狰狞地冷笑
这之后的记忆有了一段空白,模糊不清,竟不太记得了。那时谢澹养伤,她则高烧不退,迷迷糊糊病了好一阵子
其实这段时间,叶初的记忆就慢慢地恢复,一点一点地想起来一些事情。她知道哥哥不是她的亲哥哥。在这个落雪的除夕夜,远处爆竹声声,家家户户都在过年了,她坐在屋里,等着哥哥回来过年。
茫然间她控制不住地想,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他怎么还不回来,哥哥是不是不要她了,她不是他的亲妹妹,她此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谢澹这一刻的心疼无以复加。
他这段时间其实也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他自己就在引领她慢慢起恢复记忆,黄太医也一直在给她施针、用药。
如果可以,谢澹永远也不希望她去回想起那些事,可又不得不如此。这些年他一直努力给她一个平静安详的生活,带着她隐居山野,把她藏在深宅大院,生怕她再去经历半点波折和刺激。
可如今,却不得不去面对,他不能让她长久被那些噩梦纠缠。
只是他今晚也打了个措手不及。叶初那时候小,三岁不到就一直被他养大,从小叫他哥哥,按说她应当不会知道两人不是亲兄妹。如果两人终有身世大白的那一天,谢澹也曾考虑过要怎么跟她说,怎么样才能让她更好接受。
可是他却没想到,当初那个奶娘竟然曾经那么恶毒地跟她说,他不是你亲哥,他不要你了。
想起那个背主的奶娘,谢澹心中那一瞬嗜血的暴虐,当初真不该一剑杀了她,应该车裂!杖毙!碎尸万段!
不哭了。你还记不记得,哥哥那时候躺在地上都没力气了,当时就是你,大哭着冲过来赤手要打他,要保护哥哥。 谢澹柔声哄道。
六岁的她,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情急之下举着小巴掌尖叫着冲了过来。谢澹望见她小小的身影,举着小巴掌跑过来,黑衣杀手看着她一脸狞笑谢澹瞬间咬牙就地一滚,堪堪避开刀锋,奋起挥剑砍杀过去。
他不能死,他死了她也活不成!
然而他那时也已经受伤力竭,支撑不了多久了,是徐七及时救了他们。徐七是当初父皇放在他身边的两名暗卫之一,逃亡那些年一直跟在他身边,身手十分了得,然而对方人多,徐七拼死拖住了对方,他才得以脱身,一把抱起对着满地死伤已经吓到惊厥的叶初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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