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白看出他的窘迫,他拿过第一本汉方医药和纸笔,出言缓解:“你高中学了外语吧,阿软有两本书需要翻译,书桌上还有一本,你先翻译,我后续再修正。”
说完,他坐在床边,继续翻译剩下的内容。
沈青雪长出了口气,他点头:“行。”
拉开刚才哥哥坐的椅子,自己找来纸笔,这支钢笔没墨了,又换了个墨囊。
苏娉始终没有出声,心里也暗自松了口气。
比起沈青雪坐在床边,她更希望是哥哥。
因为到目前为止,她跟沈青雪见过的次数不多,也算不上熟悉,而自己心里已经下意识依赖信任哥哥,不会觉得紧张。
屋子里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医案翻到底,苏娉又重头看过,到了午休时间,门外没有脚步声,四处静悄悄的。
身穿军衬衣的男人背对着她,能看到他清瘦脊背上,脊柱的棘突。
沈青雪外语学的不错,知道这是妹妹要的东西,更是上心。
有些不确定的专用词汇他就标出来,留给哥哥攻克。
“哥哥,”苏娉忽然出声:“我想喝水。”饼干吃完了口渴,她实在忍不住了。
沈元白还没回应,沈青雪猛地站起来:“我给你倒。”
看着他去门口的矮柜边,把倒扣的搪瓷杯反过来,又提起暖壶,苏娉愣了半晌。
沈元白轻笑出声,略微侧身,看着妹妹。
“阿软,”他嗓音缓缓:“你知道哥哥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苏娉茫然,摇头。
“去年八月份,我收到青雪的信,说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跟我很像。”男人眼底蕴着舒朗笑意:“他对你的身世起了疑心,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查证。”
苏娉想了一下,和沈青雪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大哥带他们回家吃饭,在厨房他就一直看着自己。
她当时也没有放在心上。
“我向军区请了半个月假,回到北城,让他带我去见见你。”
“你当时在二楼窗口,看到你的第一眼,哥哥就知道为什么青雪会怀疑。”
“我当时的感觉就是,你肯定是我们的妹妹。”
“并不是因为你眼睛和我像,而是一种感觉,血脉相通的感觉。”
沈元白顿了顿,见她沉默不语,柔声道:“青雪这么久一直没敢出现,你大概会以为他是舍不得娇娇。”
“也许会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但从他毫不犹豫寄信给我,取舍就已经很明显了。”
“他逃避并不是想在你和徐娇中间做选择,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沈青雪背对着他们,握着搪瓷杯的手微颤,唇角紧绷,一动不动。
“青雪觉得当年是因为他,你的身体才会这么差,你这些年受的苦,有一部分来源于他。”
“还有就是,作为哥哥的羞愧。”
沈元白坦然道:“在我查明真相的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作为哥哥,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是最大的失责。”
“我们于心有愧。”
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发现徐娇不是自己的妹妹,反而把原该属于阿软的一切,给了别人。
他表面上看着若无其事,内心实则十分怄火,从北城回来,就上了战场。
这些情绪都需要自我消化。
沈青雪跟徐娇相处最多,也是一起从育红班读到高中,徐娇要是生病他总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致使妹妹体弱。
从而对她更多关照疼爱,什么好的都想给她。
对徐娇付出的情感使他有些不舍,这些错付也同时折磨着他。
所以无颜面对妹妹。
可在年底妹妹回军区时,他觉得自己不能逃避下去了,要把这些年原本属于妹妹的都加倍还给她。
沈青雪仰头盯着天花板许久,叹了口气,端着搪瓷杯走到床边。
“阿软,我不奢求你现在就能接受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以前没有陪伴你成长,现在不想再缺席。”
他本来是个跳脱的性子,因为这件事,半年来沉默寡言,在训练场上把自己往死里练,回了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每次回想自己以前对娇娇的好,都觉得对不起妹妹。
来了东城军区,起码能在毕业之前,在妹妹需要的时候能出现在她身边。
原本是希望这两三年慢慢改善跟妹妹的关系,没想到哥哥今天会摊开来说,他有些害怕接下来妹妹的态度。
苏娉低着头,手指抠着医案的边角。
过了许久,她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这件事你们也不知情。”
“这些年我在苏家过得很好,爸爸妈妈哥哥外公外婆都很爱我,我没有受过委屈。”
“只是小时候吃的药太苦了,每天吃完饭就能看到桌上放着当时比我脸还大的药碗里装着乌黑的汤汁,怎么逃也逃不过。”
“我试着偷偷把药倒掉,躲过了两次,妈妈发现了没有骂我,只是抱着我哭,哭完了又去守着炉火帮我熬药。”
“后来我知道我不喝药可能就永远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沈元白一言不发,安静听着。
妹妹愿意说起过往,说明在他们面前彻底敞开心扉,可他宁愿她从来没有承受过这些。
沈青雪心都揪成一团,眼眶里滚烫的泪大颗砸下来,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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