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早就坐在湖边看看天空,会发现越来越多的大雁往南飞去。
“彦寻,今天几号了?”
舜安彦也在忙碌,他早早把猫送来了畅春园,后来也有十几天没再出现。
“二月末了。”
是舜安彦。
“鄢少爷忙完了?”
“嗯。”舜安彦蹲下来,伸手让彦寻舔了下,小声说,“骑装在吗?”
“干什么?”
“换上,带你出去次。”舜安彦急促地说,“他今天出城,去送一送吧。”
元衿愣了愣,问:“可是皇阿玛那儿……”
“傻不傻,他知道了你还能去,快走!”舜安彦看了眼怀表催促她,“今天到底是谁婆婆!快点!”
舜安彦备了两匹马在畅春园东门外,康熙不在园子,整个守卫十分松散,今天看门的他熟识,给了两锭银子后,他把一匹枣红马的缰绳递给了元衿。
“快,跟着我。”
他们一路飞驰,沿着昌平官道向北。
“出京城去漠北,不走古北口,会沿着昌平官道去怀来,他们昨天出城,今天大概十二点会先停在昌平县城歇一歇,然后翻过关卡再夜宿怀来。”
“翻的是八达岭?”
“对,就是翻过八达岭!”
舜安彦挑的两匹都是良驹,脚程极快,她的双雁怀表指向十二点半时,看到了昌平县城外的驿站。
理藩院派出的八旗兵勇围着一群红色袈裟的喇嘛,正在分食干粮和水。
看见有人来,带头的理藩院人和蒙古都统率先拔刀喝道:“什么人!”
“吴都统,是我!”
这次护送巴拜特穆尔和法王的首领是吴耷拉,他看见舜安彦惊了惊,“佟少爷,您怎么来了?”
“麻烦您通融,我来见个人。”
“这……”吴耷拉已经看到了他身后的女子,“敢问佟少爷……”
“不是你敢问的,吴都统,万岁爷问起,责任我担,和那天普度寺我开枪时一样。”
普度寺那天,舜安彦处理的过于优秀,事后康熙也在吴耷拉面前称赞他守口如瓶、配合得极好。
少年英雄,吴耷拉如此评价如此想。
于是,他挥手让下属放开一条路,他们策马直奔驿站最里。
巴拜特穆尔手捧一卷书坐在廊下,他没有再穿血红袈裟,但还是白麻衣襟,外面罩着一件白衣外袄,一直光秃秃的头顶生出了半根拇指长的短发。
眉目淡然,依旧是那个超凡脱俗、高洁傲岸的人。
听到马蹄声,他抬起了头,继而笑了。
“公主。”
舜安彦默默退了出去。
元衿握着缰绳,笑笑说:“巴拜特穆尔,不告而别吗?”
又抿嘴笑笑,“袈裟脱了?”
“脱了。”
他短促地重复了一遍:“脱了。”
“山高水远,你要小心。”
“好。”
“我说完了,走了。”
元衿牵着马要回头,巴拜特穆尔叫住了她,“等等,公主,能求您个事吗?”
“什么事?”
“等等,等等。”
他回身去屋里取了个装满水的铜盆和一把剃刀来,“能请公主,为我剃一次度吗?”
“你不是不做和尚了吗?”
他低头一笑,还是那般温文尔雅、风轻云淡的样子,“最后一次,好不好?”
元衿走上前去拿起剃刀,他坐在廊下任由元衿摆弄。
“这么快就留发了?”
从旨意颁布到他出京不到一个月,他的头发却长得有些长了。
“我小时候剃发都是被我额娘按着的,并不是很想。”
“这样啊,原来你不想当和尚,那回去当汗王也很好。”
“公主知道我家乡在哪儿吗?”他抬手指指天空,成群的鸿雁正在向北飞去,“你看它们,它们的终点就是我的终点。”
“你看了这么多年,总算今年能和它们一起回去了。”元衿手抖了下,刀片划破了他的头顶,流出了一丝血迹,“抱歉,我不会做这个。”
“没事,没事。”
就在元衿要抽手的时候,巴拜特穆尔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公主,大漠苦寒,若塞上有江南的那天,你愿意来玩一次吗?”
元衿握紧了剃刀没有吱声,他声音略略颤抖,说:“没事,是我说错话了,那里太遥远,哪块才会是江南呢?江南有桂花有好茶,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轻轻松开了手。
“若是有的那天,你在那里的第一座寺庙放上一盆格桑,我会去的。”
他笑了笑,“草原格桑遍地啊,我怕您分不清是哪一个。”
元衿从怀里掏出一串东西来,递给巴拜特穆尔,“通身是口挂虚空,大漠东西南北风。有去无来人身灭,滴丁东了滴丁东。三十年来漠北历灾历战亡失百万,僧侣无可为,只等风摇铃动以悼亡失。我也无可为,这个给你,祝你们有塞上江南风景异的那天。”
她没有再看巴拜特穆尔,而是牵上马快步走了出去,与舜安彦一起奔出驿站。
“回去了。”她立在马上平静地说了句。
舜安彦瞧瞧她,指指远方的山,“定军山,这里是京城的第一道屏障,你以前去玩过吗?”
“没有。”元衿想起了什么,莞尔一笑,“但我记得这地方,周钊说你喜欢去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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