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棠眼神蓦然一颤,扭身便要逃。
开什么玩笑,她连京中那几个最值钱的男人都不要了,在这小地方,图对方那几个钱?
还是说,对方觉得他自己龙姿凤章,比起王侯更甚了?
见到小娘子脸上难掩的厌恶,那位嫡子顿觉羞辱,冷着脸便命人去将小娘子拦住。
洛棠顿觉不妙,高声呵斥:“你们要作甚!”
驿馆靠着县城的边郊,路过的除了步履匆忙的商贾镖客,便是佝偻褴褛的贫困老者,一时间洛棠竟找不到人可以求助。
那嫡子眯着眼咧了咧嘴:“给我将人带回去!”
洛棠尖叫着要逃跑,奈何对方带的三五家仆各个凶悍,不过眨眼她就被带到了对方眼前。
“小娘子,今儿你是走了运了。”对方□□一声,眼看就要伸手过来。
洛棠短暂地怔住,随即怒从心起。
她周旋在那般危险的几人中都没曾受过这般轻辱,饶是谢凤池,那也是叫她快活的,从未真的伤过她,可眼前这人,只叫她恶心!
“放开你的糟污手别碰到本娘子!獐头鼠目的混账玩意儿光天化日便要强抢民女了吗!你老子娘日日在外说你考中了个秀才是祖坟冒青烟,冒得便是为你这不孝子羞愧的愧疚烟!”
那只原本要揉搓洛棠前襟的手顿时愣住。
所有人都没料到,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婉约娇媚的女郎,开口便是这般惊天动地。
对方颜色一厉:“给脸不要脸——”
他的手狠狠朝洛棠伸来,洛棠泪水纵横地想,死了算了!
可眼前寒光一闪,她还未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男子撕心裂肺的嚎啕响彻了整条街道。
洛棠下意识朝着挥剑的人看去,只见神骏的大马上,这些日子被她藏在心里反复思量的那个人,正举着剑,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剑锋上还有血,谢凤池下了马,才叫洛棠反应过来,这人竟是骑着马来的,他身量还是那般清高挺拔,整个人却似乎瘦了一大圈。
“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斩断了老子的手腕!!!”
谢凤池剑花一挽,直指对方脸颊,语气平静,却有几分沙哑:“滚。”
宗室子弟六艺全能,使剑自然也不在话下,虽说不如庞荣那般武艺高强,但对付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光是气势上便足以碾压。
对方肝胆欲碎地逃窜掉,周围人群骇然,洛棠也全程傻了眼,随即后知后觉扭身便想要跑。
不,不能留在射阳县了,谢凤池找来了……
“洛娘。”
那几个人逃跑后,留出些空场,清风将谢凤池的轻唤吹到洛棠耳边。
他的声音,较之从前疯魔的时候,要平静沙哑许多,像个洗尽了铅华的浪子一般,只剩下他最落寞、最起初的模样。
洛棠咕咚咽了口口水,还没想好该如何不露痕迹地告知对方认错了人,便听对方淡淡道:“我是来给你送卖身契的。”
随即,噗通一声,骏马受惊似的踏了两步,似乎不明白,一路疾驰的主人,怎么说倒就倒了。
洛棠也诧异不已,扭头才见,谢凤池月牙色的长袍后面,血色濡湿一片。
轰隆一声,洛棠宛遭雷劈,想着,他是被一路追杀来的吗?
先前那些说谢凤池遭了圣上处罚的流言不由被想起,她咽了口口水,路人都在传,说六皇子在侯府找到了一位知晓当年事的老婆子,对方言之凿凿,被安宁侯囚禁的,就是娴妃的女儿!
六皇子到了穷途末路,本就想拼死一击扳倒谢凤池,谁料这些全都被神医诊治过来的圣上听到了,那这结局如何,就不是他们二人能左右把握的了。
京中到江南,流言传也要时间,洛棠便没来及知晓后面发生了何事,但料想,谢凤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可他……他如今来这里,给自己送什么卖身契!?
洛棠咬紧牙关,知晓如今,自己不该不管他,该直接跑。
可她脚步刚迈,便听身后的人指指点点:“病秧子还敢惹孙家,待会儿怕是皮都要给剥了。”
围观的旁人越来越多,冲着那面目俊美的年轻人指指点点。
洛棠心头一抖,想不出,高高在上的谢凤池被人剥了皮,该是什么样。
他那双好看的手自然也会被报复地斩断,再无法书漂亮的字,无法再遵着他自己的习惯,将指尖摩挲在任何滑腻之上。
可这些又与她何干呢?
她都躲得这么远了,自认为该还的也还清了,绝没有再留任何钩子,叫这人千里迢迢地来找自己。
他是自找的!
“孙家那二郎可是个混不吝的,今日遭了这灾定不会罢休。”
“小娘子,这人你若是不认识,赶紧先自己走吧,别惹祸上身。”
人群七嘴八舌地劝她。
她神情莫测地去看谢凤池背上的血迹,她分不清那是什么伤造成的,可斑驳红印盛开在他的白袍上,只叫她觉得,像朵漂亮的花。
杜鹃花。
望帝春心,托杜鹃。
她咬紧牙扭头,使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把人扶起来,谢凤池带来的那匹马眨了眨睫毛浓密的大眼睛,十分无辜地看着眼前景象。
洛棠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为了卖身契,为了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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