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绍顿了顿,正声道:“世子,恕下官近日忙于公务,不曾拜见。”
他不经意间的语气带着疏离,跟在谢凤池身旁的庞荣霎时沉下脸。
狭窄的楼梯边,气氛冷凝。
洛棠害怕的几乎哭出来,可她又不敢,因为谢凤池太熟悉她的哭声了。
崔绍很快体察到她的不安,虽自己心中亦觉有些不妥,但终归被怀中柔软的颤抖而搅乱了心神。
若谢凤池真是个伪君子,今日便是他们最后一面,若谢凤池当真霁月风清问心无愧,他事后当洛棠不在,再与对方解释,应当也好理解。
他便与谢凤池交代了几句,打算先行离去。
洛棠还没来及松气,谢凤池一声且慢又将她的心提了上去。
矜贵俊美的世子缓步走到两人身前,垂着眼眸,轻声道:“崔大人或已听闻,我此番前来江南,是与家中小娘同路的。”
洛棠掩在层层衣料中的手指微微攥紧。
幸好她早将自己与侯爷的关系告知过崔绍,否则被谢凤池直接抖落真相,当真要为这场面所不容。
崔绍抬眼,神色平淡:“略有耳闻。”
谢凤池嘴角的礼节性微笑便淡了下去。
他看向缩在其他男子怀中的少女,语气凉了三分:“可惜,我那小娘遭人掳劫,我寻她数日未得下落。”
洛棠咬紧牙关。
寻她数日?
寻来作甚呢,将她身份查明,再枉顾她的意图与生死,将她囫囵送进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吗?
若没见过大皇子,她许还不觉得怎样,见过那般可怕的人,她便知道,进了宫,她就是死路一条!
她要避开这些会给她带来威胁的人。
崔绍感知到她的抗拒,四平八稳回道:“深表遗憾。”
谢凤池眸中厉色涌动,君子皮下的怪物几欲撕破皮囊呼啸蹿出。
他压着胸腔里一次比一次凶猛的跳动,定定看着崔绍怀里的少女,轻声问:“倒是巧了,不知崔大人怀中的,又是何人?”
洛棠当即环紧崔绍,抗拒之意更甚。
谢凤池嘴角的笑险些维持不住,目光如同锋利的刀,恨不得将人一寸一寸剥开挑明。
他知道自己没有认错。
带着所有人马,不停地搜索,虽说心中也曾狐疑崔绍为何会被卷进来,可终归是庆幸的,庆幸她虽爱耍小聪明,却知道给自己找个真正安全的依靠,只等自己前来将她带走。
带走……
谢凤池只觉得颅内阵痛,周身地温度也跟着一点点冷下去。
崔绍自然感受到了洛棠的惶恐不安,他手臂用力,给她更可靠的怀抱,冷声回道:“下官表妹,此次回江南恰好碰上。”
“好一个表妹,竟让崔大人这样铁面无私的人光天化日如此怜惜着?”
谢凤池抿紧了嘴唇,直勾勾瞄向帷帽下的面容。
洛棠颤抖地将脸埋得低又低,重重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崔绍的说辞。
崔绍得了底气,更不满于谢凤池如今的锋利态度,有些信了几分这人原来真有两副面貌,便冷声道:“铁面无私是对犯案者的,若对自己人,自当真诚体贴,这般道理,世子应不用我多说。”
字字都夹着刀枪带棍棒,连洛棠都听着心惊,庞荣更是忍无可忍,径直拔刀。
可跟在崔绍身旁的是大理寺守卫们,原本今日就是回程时,大理寺的人几乎都在此处了,庞荣拔刀,他们自然严以待阵。
洛棠闭上眼,她不想如此的……
她只想平平静静,甚至于偷偷摸摸离开谢凤池,她不想同他闹成这样。
纵使谢凤池对她欺瞒利用,可如此撕破脸,只怕往后再见便是仇人了。
她何德何能与这种贵人结仇?
虽说如今侯府里尚未找到她的卖身契,可这就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谁知那刀什么时候落下来,砍掉她脑袋呢?
两人针锋相对,饶是普通吃茶的路人都察觉出此处气氛不对了,纷纷低头付了钱便奔逃出门,管事夫妇面露惊惶。
谢凤池沉默相看这两人,只觉得无比刺眼,偏偏崔绍却也是同朝为官,且带着护卫,容不得他直接将洛棠从对方怀中拉回。
他今日是来接人回去的,本就没想着带多人来吓到他的好洛娘。
他看着紧紧缩在对方怀里的少女,突然轻声笑了出来。
“真诚,体贴。”
这四个字碾碎在谢凤池齿间,笑得叫洛棠都心生愧疚。
她确是扭头无情了些。
可那又如何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谢凤池有殉葬她一次的心,就能有第二次,若是自己不服从他安排进宫的打算,或是别的地方伺候不满意他了,没准真就一命呜呼。
这人本性薄凉,不论先前如何对待自己,许都是同自己一样,为达目的演绎出来的。
只是自己技高一筹,重择良木,他技不如人,输便是输。
她为自己打算,错不得,没什么错。
错只错在,如今的场面闹得太僵,怕是以后再难相对。
于是她也不出声,只更用力环紧崔绍的脖子,整个人几乎都要埋进对方身躯里。
谢凤池冷冷看着二人亲昵的模样,脑海中只回荡着那张明艳娇俏的脸,曾对着自己,一次次甜言蜜语,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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