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凤池耐心地掀着车帘等她,洛棠吸了吸鼻子,磨磨蹭蹭地挪到了车沿。
但这小小一个动作,却扯动了她肩后的伤口,洛棠低声轻呼了一道,眼看要掉出车外!
谢凤池眼角一跳,下意识伸手,下一秒便拥了个温香软玉入怀,那夜闻到的旖旎花香一同迸发进他的鼻腔脑海。
洛棠还晕晕乎乎没弄清楚状况,便听到了近日以来最恐惧的声音——
“成何体统!还不松开!”
姑奶奶!
洛棠条件反射地从谢凤池怀里弹出来,上午好姐姐挨得疼宛若转移到了她身上!
紧接便见到那位姑奶奶雷厉风行地冲过来,气得头发都要竖起般瞪住洛棠:
“我兄长尸骨未寒,你这狐媚就敢动不该动的心思了!”
洛棠吓得一嗝:“这,是意外……”
“哪来的那么多意外,你就是居心叵测!”
眼见姑奶奶的巴掌就要抬起,洛棠当真哑巴吃黄连,急得没处逃,当即便往谢凤池身后躲!
谢凤池没料到,这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压下复杂情绪:“姑母,的确是误会,小娘受了伤,刚刚下车时便没站稳,”
他又朝左右看看,今日侯府白事,定少不了人来,“还是先进府吧。”
谢凤池的话惯来有说服力,姑奶奶听了后不得不消了气,可还是红着眼眶狠狠瞪了洛棠一眼:“今日便放过你,还不滚回自己的院里!”
洛棠委屈不已,却开始习惯性看一眼世子的反应,见谢凤池点点头后,才耷拉着脑袋,小步进了府。
她又回来了。
也不知道这匆匆惶惶地跑一遭,是图了个什么?
什么都没改变,还害得她的姐妹被正房大娘子打了个半死,仿佛只是为了给她应证一下未来或可撞见的凄惨——
若非世子搭救,她有几条命都不够。
她恍恍惚惚刚走到花园,突然看到杜管家指派人,正从侧门抬了个大方棺进来。
她看了会,回想从前若是院子里有人死了,也就一卷草席带出去,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罔提这么大的一口金丝楠木棺。
“这,放两个人都够了吧……”
洛棠呆呆地看着那棺材被抬走,忍不住喃喃了一声。
她酸涩地想,不愧是侯府,叫人害怕,也叫人羡慕,若是她死了,能有个普通棺木遮掩着都心满意足了。
前院里,姑奶奶在洛棠走后,憋着气骂道:“还喊她小娘作甚,连个门都没进,妾都算不上!若不是那张脸……兄长也不至于将这么个玩意儿带回府里!真是差点便毁了他的好名声!”
谢凤池垂着眼眸不置可否,只垂着头,动作仿若无意地轻轻拍打了会儿衣襟与袖摆。
姑奶奶犹豫了片刻,惴惴不安地看向谢凤池。
“凤池,如今你父亲薨了,若无圣上夺情,起码得守孝三年,我知你端方守礼,可与那狐媚共处一府,还得千万小心些,别被人拿捏了把柄。”
谢凤池心中莞尔,想着姑母还是不了解她的兄长,那位小娘可没多少时间与他共处一府。
不过这种话不当挑开,他只顺着宽慰几句便是。
另一边的洛棠本要听话的回院,却在看到棺木后怆然想到,不知是否要去侯爷灵堂跪守?若是她主动点,表露得关切些,府中的人是否也会更宽容待她呢?
既然她短期内没有法子再逃了,便该努力努力,为了眼前好好讨个生活。
于是她便一边抹着泪一边折身,没走几步却恰好再听到那姑侄二人的对话——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把那狐媚交给我吧,我将她发卖出京,保准再也回不来!”
洛棠呼吸一滞!
“她那般出生,怎么也配不上留在府内碍人眼光!”
她又要被卖了吗?
这次是何处?是依旧给人做外室,还是,还是……
世子沉默许久,缓缓回道:“父亲极为看重她,不惜为人所指也要将她带回来,若父亲刚走我便将她送走,又有何颜面面对父亲呢?”
姑奶奶气短:“可她不是个安分的!”
“刚刚便是个误会,也无旁的事表明她不安分,侄儿知晓应避瓜田李下之嫌,也请姑母相信侄儿。”
姑奶奶语塞,一个我字说得断断续续回不过来。
洛棠在假山后捂住自己的嘴,热泪滚滚流下。
今天一天流的眼泪比以往一年都要多,而这几日于她而言,也仿佛上天入地经历了几遭轮回。
她的期盼被碾碎,原本仅存的小小贪妄也被无情地戳破。
这世上处处都是泥沼,周边都是豺狼虎豹,她像个轻贱的物件,卖身契捏在别人手中,便可被人随意处置,毫无反抗之力。
她也只是想过个平安顺遂的日子啊!
谢凤池又说:“我知道姑母看不惯她,可也请姑母看在父亲,看在侄儿的面上,且宽厚些待她吧。”
洛棠怔怔地看向谢凤池,青年侧颜俊美柔和,神色却不容抗拒。
姑奶奶终于彻底沉默,可心中憋闷,随意交代两句便沉着脸离去了,唯剩个谢凤池立在原地,徐徐叹了口气。
洛棠心中复杂无比。
她知道,侯爷父子都是好人,许是病重后侯爷失了知觉,神志不清,才会那般粗暴对她,可同侯爷流着一样血的世子则依然宽厚地照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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