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心情大坏。
阿尔松阿作为礼部尚书,虽然被贵妃代行亲蚕礼这个突如其来的圣旨搞得有点手忙脚乱,需得加班干活,但心里却很平实快活。
太好了,皇上这会子才明召,他就不用硬着头皮上谏了。
他难道是傻子喜欢得罪皇上?不过是做着礼部尚书,若是皇上的旨意有与旧例礼法不合之处,他不上谏劝皇上,御史们就会一窝蜂来骂他。
阿尔松阿也很委屈:干啥啊,你们御史自己也不敢劝皇上,却要来骂同样不敢劝皇上的我。
这回不同了,皇上旨意下得急,礼部完全‘没时间’计较什么贵妃与皇贵妃代亲蚕礼不同的细节啊。阿尔松阿直接就决定按照旧例走,让贵妃一应全用当年先帝爷遣皇贵妃祭祀的仪仗。
三月二十一日,姜恒就先住到了太液池附近的一方小院。
因皇上多是冬日往太液池来看冰嬉,这处用来暂且落脚的院落就建在凹地,四面避风。
姜恒按照流程提前沐浴斋戒。
亲蚕礼第一日,与寻常的祭拜无不同,都是上香奉贡一系列流程。外头有礼部官员念文祝祷,先蚕坛上,姜恒也只需要跟着内务府嬷嬷的递奉,一步步行礼即可。
倒是第二日拿着银钩亲手采桑叶喂蚕是很新鲜的经历。
夜里姜恒还跟秋雪说起采桑,只是说着说着就歪楼了,话题转移到了桑葚好吃上头,秋雪也不太确定道:“宫里的桑林大约不是果桑树?不知能不能结桑葚。”
正说着,只听外头小陆子在窗外轻声唤秋雪。
秋雪就笑道:“大约是主子的长寿面好了,奴婢去端来。今年偏这样巧需得斋戒,娘娘生辰的席面不吃,一碗寿面总要吃的。”
她出门没一会,又转回来,将姜恒的斗篷拿在手里:“娘娘,咱们出门去转转吧,外头有极好的大月亮。”
姜恒:……你确定?今天可是三月二十三,哪有什么大月亮。
但看秋雪斗篷都抖开了,兜不住笑似的请她出门,姜恒也就起身,往外走去。
站在小院门口,姜恒立刻觉出这里与往常不同,除了院中挂着的灯,外头四处竟然是黑漆漆的——昨夜姜恒才看过夜景,这太液池周围的灯烛原是彻夜不息的。
还未及转头问秋雪,只见一点亮光出现,随即就是两点、三点、数点。一团团的橘红色火光,自山坡上奔涌跳跃而来,在黑暗里,像是一群活过来的火精灵似的。
恰如烟花绚于夜空,令人惊艳。
奇就奇在这些火光无论怎么跳动,都没有熄灭。因小院建在凹地上,四处的橘红色光团都一路汇聚过来。
最早一个出现的光团来到姜恒眼前。
秋雪惊呆了:她原是奉命将娘娘请出来,却不知这漫山似乎活过来的光团是怎么回事。
见有一团火焰居然已经到了跟前,秋雪下意识就要拦在前头。
姜恒笑着握住秋雪的手臂,示意不必。
秋雪讶然看着娘娘将那团火光抓在手心——离得这么近,秋雪才看出来,原来这是一个细竹条编成的镂空球形,里头吊着一枚燃着的蜡烛,因外头的竹条漆成了黑色,夜里看起来轮廓极不起眼,就像是一团火滚过来似的。
她不由问道:“娘娘,这蜡烛就吊在竹球里头,怎么一路滚下来也没有倾倒?”
越来越多的火团聚集在姜恒周身,才渐渐停住,像是落了一地的金红色星辰。
姜恒把玩着手里这一个,转来转去甚至抛了一下给秋雪看。
只见无论怎么旋转腾挪,蜡烛依旧稳稳吊在竹球的中心。
要用物理解释,就近似于陀螺仪的支点垂吊原理,外层的竹编壳与内部装蜡烛的灯台,是通过平环活轴连起来的,无论外层如何动,内里的灯台重心永远不变垂直向下,所以竹球可以一路从坡上滚下来,烛火却不灭不倾。
姜恒捧着一团火,周身也亮如白昼,越发看不清几步外的东西,于是只好道:“臣妾给皇上请安了。”
要只有一两个滚灯出现,姜恒还会想想,是不是敏敏特意给她做的惊喜。但能在太液池旁,熄了无数灯烛,光明正大放出无数滚灯的就只可能是皇上了。
想来现在太液池旁暗夜里,得有无数不了解滚灯的宫人紧张的不得了,生怕起火,只怕连救火的机桶处都悄悄叫来预备着了。
这大抵就是科学的浪漫。
姜恒请皇上进门,两人正好一人捧着一个小滚灯照亮,进门前,姜恒还不忘让秋雪带人把今夜所有滚灯都点一点收起来,她要带回永和宫去。
进门姜恒就笑眯眯道:“皇上怎么到这太液池来了。”
皇上先看了屋内,见一应陈设被褥都是周到的,这才在临窗的榻上坐了:“这是你进宫第十年的生日,朕如何能不来?长寿面可吃了?”
见姜恒摇头,皇上就让苏培盛进来。
苏公公手里拎着食盒,捧出两碗细如发丝洁白如雪的银丝面。
“朕陪你一起吃。”
次日清晨,姜恒睁眼的时候,只见天色还黑沉。是皇上立在榻前换衣裳的声音把她吵醒了。
她原以为皇上要上朝,就跟着一并起身。
谁料盥沐已毕,皇上走到院子里,却忽然停住笑道:“难得你过糊涂忘了算日子。今日是休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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