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嬷嬷与姜恒相处多了,深知她不是那种会用孩子博恩宠的人啊。
姜恒努力跟于嬷嬷解释:“并不是我望女成龙,逼她早早学会这些东西好夸耀她的聪慧,夸耀我自己会养孩子。”
“而是这对她好。嬷嬷想,一个从小就被所有人惯着的孩子,有什么事儿都替她做了的孩子,将来心性又如何呢?再者,孩子一直不动,对身体也不好。多引着她自己伸手,多坐多爬多翻身,运动的量上去了,身体才康健。”
于嬷嬷这才跟姜恒接上线:“娘娘让公主自个儿多伸手,多累着,就像是宫里宁可少喂而不多喂,宁愿在饮食上吃的苦一点,也不要把孩子撑坏了的意思?”
终于接上线了!
宫里一般不会这样带孩子:这乳母照料皇子公主,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只有予取予求的!哪里有皇子公主想要个球,还得自己伸着小胳膊努力去够的道理?万一皇子公主们够不到东西哭了,又让娘娘们看着,乳母们一顿板子可是跑不了的。
所以宫里带孩子,都是周全之上再周全。
真是恨不得奶都替孩子们喝了,免得皇嗣们人小体弱,喝下去不消化吐奶。
信嫔娘娘这话倒是让于嬷嬷沉思。
她自问也是照顾孕妇和孩子的行家了,但此时不由在想,照顾的那样细致,是不是也有问题:毕竟孩子不是孕妇,孕妇再精细也没关系,精细九个月就到头了。
可孩子是要自己长大的,一个孩子从出生到勉强算是站住,至少要到种痘后,得六七年的功夫。
她再仔细再小心,是否也会有百密一疏。
是不是像信嫔娘娘说的这般,让公主阿哥们,自个儿多动,多去接触外头的环境要来得好呢?
她记得听乳母们聊闲篇儿说过,家里的孩子没什么人管,都是大的带小的,许多就是八九个月就在地上爬来爬去玩了。但于嬷嬷记得,宫里的孩子,总是白白胖胖的被乳母抱在怀里,学会爬和走路都要晚一点……
于嬷嬷心里各种念头转个不停:原本是觉得‘穷人孩子早当家’是无奈,宫里皇子公主们是没必要吃这个苦,也不用像外头的孩子一样,走路摔跤了,没人管没人照顾,只好爬起来继续走。
可现在看来,这从不摔跤就学会走路算是一件好事吗?
“就像精心呵护的一株娇贵兰花一样。是好看了,却也经不得风雪,我倒情愿敏敏像永和宫种的成片的角堇似的,耐寒耐晒皮实好养。
姜恒就是不想让孩子时时被抱着,她还记得张爱玲曾经形容一个只被保姆抱着的小孩子为‘一块病态的猪油’。
当时看到这个比喻就觉得张爱玲真会写,将孩子的弱态呆懒一笔勾了出来。
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心惊。
于嬷嬷有点理解了:信嫔娘娘虽是头一回有孩子,却很有自己的主张。
见于嬷嬷点了头,姜恒就松一口气:一定要说服于嬷嬷加入,一起打掩护。不然皇上也好,太后也好,估计都没法理解她这样养女儿。
虽说于嬷嬷暂时站在姜恒这边,但到底心里没谱。
下一次刘太医来给公主请平安脉的时候,于嬷嬷就扯住他问:“如今公主也半岁了,你瞧公主身体如何呢?”
刘太医诧异道:“嬷嬷怎么忽然这么问?是公主这两日有什么症候不成?”
于嬷嬷摇头:“并没有。”她浅浅透露了一点:“只是娘娘想要将来多带公主出门玩去,你看行吗?”
刘太医放了心:他还以为自己老马失前蹄,没把出什么脉象来呢。
于是笑着道:“到了圆明园景致不同,娘娘自然想带公主各处转转去。依我看很是无妨。与嬷嬷说句实在话,皇上正当壮年,信嫔娘娘身子骨又好,这公主的身体能不好?”
“如今公主也半岁了,小儿常见的发热、受风、吐奶、肠绞痛等都是未见的。刚下生的黄疸也都很快消了,没喝一点儿药。”刘太医细细数来:“原本皇上起驾圆明园时,还特意召我过去问起公主能否经得起一日车行。嬷嬷知道,事关这些小主子的身体,哪里能打包票,但四公主,我还真敢说一个,只要路上照料精心些就无妨。”
“果然呢,公主到了圆明园,既没有换了住处的夜惊,也没有临水的伤风,甚至据我问乳母和保嬷嬷们,连奶都没有少吃一顿。甚至刚加的米糊,公主也用的很香甜,不像许多孩子不爱吃。阿弥陀佛,我也是在宫里诊了大半辈子娘娘和皇子公主的人了,要是各个都像信嫔娘娘和小公主这般康健,那我们太医院可就省了好些事。”
于嬷嬷:……
两人说了片刻话,秋雪才从屋里出来:“刘太医请进。公主正在娘娘这儿呢,娘娘还有事儿要请教刘太医。”
有事请教?刘太医眼睛亮了。
信嫔娘娘很大方的,常有赏赐,有话请教就等于一会儿有红封拿。
于嬷嬷看着背影都透着欢快的刘太医,不由笑骂了一句:“财迷!”
然后心下也定了:真如刘太医所说,那娘娘要这样皮实着养公主也好。只要不是揠苗助长就可以。
说起揠苗助长。
此时有三棵小苗正在九州清晏接受摧残。
皇上看女儿跟看儿子不是一双眼睛。如果说姜恒这种打小培养女儿独立的做法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知道后有可能心疼甚至拦着,但要是这样养儿子的话,皇上就会百分百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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