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感受到身后的目光,谢玄竟然微微地转过了身,露出侧脸,桓洛有一种,心往下坠落的慌乱感,这个人为什么和她梦里见到的白衣郎君那么相似。
身着一袭墨色,他也没有梦中那么温柔,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桓洛的脑袋里忽然产生一个念头,这真是小桃口中所说的芝兰玉树吗?未免太过于冷清了些。
不像是凡间的芝兰玉树,倒像是月宫中那株清冷的桂花树。
住持带着几位小沙弥,已然走到了队伍的最后,看着册子上的名字越来越多,他的笑容也更盛,走到了末端的时候,桓洛和小桃忽然看见了顾恺之的身影。
第66章 佛像点睛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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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笑着说:“原来顾小郎在这里。”
顾恺之微微颔首:“顾某花费了三个月绘制的维摩诘画像已经完成, 今日开寺大典,静候诸位前去观赏。”
门外的桓洛与小桃这才露出了然的神色,难怪之前顾恺之传信来说, 这段日子有些忙, 要等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才能再来看望她们。
想来,应该就是绘制维摩诘画像了。
顾恺之年纪轻轻,然而其画工已然十分了得, 在建康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自从他为陈郡谢氏的谢鲲作画像被谢安认可之后, 建康城中的达官贵人无不期盼着能得顾恺之一幅画。
先前住持得他许诺,为瓦官寺募捐十万钱,不禁好奇, 顾家虽在吴郡有些声望, 然而到了这建康城,也不过是普通士族, 顾恺之哪里能筹得十万钱呢?
顾恺之转身, 对着殿内外的众人说道:“想必住持已然跟大家说过了, 瓦官寺三日大典,第一日来的, 需捐二十钱, 第二日来看的, 需捐十钱,三日之后来的, 则随意捐献。”
听完顾恺之一番话语,桓洛笑着跟小桃咬耳朵:“刚才听人说顾恺之捐献十万钱, 我还在想他莫非是一夜发达了,没想到竟然是赏画布施。”
小桃点点头:“顾郎君主意真多,咱们也支持他!”
说罢,从口袋里摸出二十钱,她嫌戴着面纱有些碍事,便直接把帽子摘了,带头说道:“顾郎君,这二十钱我先放在布施箱里了,快带着我们去看画吧?”
顾恺之见是小桃,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复杂,然而看着她身边站着的桓洛,尚且以面纱遮面,又稍稍放下心来。
今日谢玄在场,他不想生出事端。
于是装作不认识小桃的样子,借着她的话说道:“那么诸位,便请移步赏画去吧?”
小桃有些纳闷:“洛洛,为何顾郎君一副不认识我们的样子?”
“可能这会儿人太多了,方才你没见吗,那住持拿他做压轴好戏,你上前去贸然和他攀谈,也不太合适。”
说完之后,两人也随着众人的步伐,往大殿走去。
庄严的大殿内,墙面以布匹遮盖,顾恺之走在众人的前头,将遮盖的画布一把扯下,他本就是清俊少年,此时更是意气风发。
“顾某才疏学浅,倾尽三月有余才绘制出这幅维摩诘居士像。”
画布揭下来的那一瞬间,众人的眼光早已凝聚在那幅画像之上,一片赞叹之声。
在白色墙面的映衬之下,画像的色调明快而不失庄重,与殿内装饰融为一体,画中的维摩诘尽显慈悲之相,仪态万千,整幅画作是顾恺之一贯的流畅线条,细致观察下,画像肤脉连接,无论远近观赏,皆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住持凝神屏息,细细观察着画像,心中十分满意,然而他忽然疑惑道:“顾郎君画技绝伦,贫僧着实佩服,然而为何此像没有眼珠?”
顾恺之笑着答道:“维摩诘居士慈悲,拥有万千姿态,其身姿无论怎样画,都不会影响他的形态之美,然而顾某作画却一直都认为,关键之处在于一双眼睛,若眼睛画出了神韵,人物才能精妙传神。”
随后他在众人的目光中,提着笔登上木梯:“顾某作画,时常要隔许久之后才会点睛,承蒙住持厚爱,邀我前来作维摩诘画像,今日来赏画之人众多,我便即刻点睛,绘制出完整的画像,供大家观赏。”
说罢,他提起画笔,轻轻落下,顿了一顿,又手腕轻转,原本庄严肃穆的维摩诘得了一双明目,立刻生动了起来。
“顾郎君今日点睛,真是神来之笔!”
“妙啊,妙啊!”
完成了点睛之后,顾恺之在众人的欢呼鼓掌声中缓缓走下,将木梯移走,众人见证了这一刻,觉得心中甚是畅快,纷纷心甘情愿地将手中的银钱投入布施箱内。
越来越多的人踏入这间大殿,争先恐后地想看看这幅画像,住持领着首批赏画的世家子弟们回到内殿,参加斋宴。
谢玄走到顾恺之身边,拍了拍他:“长康的画作得越来越好了,若是衿衿看见了,必然也会觉得欣慰,她一直将你视作亲弟弟,必然不会错过你今日的点睛之笔。”
顾恺之微微叹息:“姐姐在天有灵,应该能看见的。”
听他这话,谢玄却皱起了眉:“不、不是在天有灵,她一定还在世上,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暂时不能回来与我们相见。”
“我亲自找了两三个月,都没有找到,幼度兄你又何必执着?”顾恺之看着他的眼睛,“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些接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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