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最好快些,想必你是知道,为何我夫君会只身来蠡台与你相见。”
慕容垂倒是知道原因,他点点头,赞许道:“谢郎君的确情深意重,没想到能够为了自己的爱妻,只身前往敌营。”
见他的态度有所松动,陈子衿连忙补充道:“你若再拖,等他醒来之后,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送我出城,我一介女子,又无家世背景可依托,纵然带着休战书,桓温也未必搭理我,那么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可都白费了。”
这番话说到了慕容垂的心坎里,先前几次交手,他见识过那些汉人的心机与谋略,无论是与晋朝的桓温,还是和前秦的王猛相比,他们鲜卑族,在这方面,的确不是他们的対手。
慕容垂十分痛快地从怀中取出一枚印信,在两份休战书上盖下,然后取了一份自行收好。
随后他喊来了手下吩咐道:“准备马车,送谢玄出城。”
陈子衿暗自舒出一口气,说了句:“我去陪着一起,那些人粗手粗脚,别碰伤了我夫君。”
慕容垂了然地笑笑,没有阻拦,只是说了句:“感情如此笃挚,难怪谢郎君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了。”
陈子衿没有再接话,走出了前厅,重新回到房内。
药效的作用下,谢玄睡得很沉,眉宇处却轻蹙着,似乎梦里也有令他不甚烦扰之事。
“你昨晚交代给我的事情太重要了,我怕我做不好,你一向疼我爱我,这件事还是交由你亲自完成,好不好?”陈子衿亲亲他的侧脸,“你为了我,只身赶赴蠡台,才会被软禁在此地多日,这次,用我来换你。”
若是他醒着,一定免不了又要与她辩驳一番,然而谢玄的睡颜依旧沉静,一动也不动。
她的手又抚上了他的嘴唇,笑了笑:“道韫姐姐曾说你,好好的郎君偏长了张嘴,但若这么好的郎君是个哑巴,未免也太过可惜,习惯了与你吵吵嚷嚷,一下子见你这么安静地听我说这些话,倒有些不习惯。”
叩门声传来,屋外婢女说道:“女郎,府内甲士正在院外等待,他们说吴王吩咐的车马已经备好,即刻就送谢郎君出城。”
“进来吧。”她从床边起身,仔细将休战书收在谢玄衣襟的一侧。
慕容垂显然不相信任何人,纵然有自己的手下护送,他仍然坚持骑着马亲自跟在谢玄和陈子衿的马车之后,一路来到了城外。
华扬早已在城外邸舍等候,见着陈子衿下车,忙迎上前来:“大娘子,郎主呢?”
陈子衿指了指马车内:“在里面,你来驾这辆车,带着夫君速速赶回洛阳,南郡公曾在军中扬言,只要放了谢玄回去,他便不再继续进攻野王。”
华扬有些担忧,看了看她身后骑在马上的那人,虽然不知是什么身份,然而姿容甚伟,目光如炬,五官深邃仿若石刻一般,是十分典型的鲜卑族人相貌。
“大娘子,你不与我们一道走吗?”他压低嗓音问了句。
陈子衿摇摇头:“等到军队尽数撤回洛阳之后,夫君会来接我回去的。”
华扬咬了咬牙:“大娘子,都是因为我的错,害得你被胡人掳走,郎主是为了找你,才向皇上与太后请命来这蠡台的。”
“好了,我知道了。”华扬比她还要小一岁,却一向成熟冷峻,没想到说起这些事,眼眶都泛红了,陈子衿安慰了他几句,“那人的目标就是我,与你没有太多的关系,若是真的觉得対不住我,便快些驾车,早日将谢郎君送到洛阳。”
华扬点点头:“属下一定不辜负大娘子的期盼,我们会尽快来接您回家。”
“好,我等着。”陈子衿対华扬说,“対了,谢郎君身上藏着重要的文书,我且告诉你在什么位置,等他醒来之后,你记得告诉他。”
两人进了马车,华扬赶忙说道:“大娘子,收到你从荆州传来的信之后,我即刻从建康城出发,顾小郎也执意要与我一同前来,他也在这邸舍之中。”
“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儿,怎么把他也卷进来了?”陈子衿有些震惊。
“顾小郎亦是习武之人,今日慕容垂只带了三个甲士,若是我们俩联手,或许勉强能够拖延些时间,保你与郎主平安撤离……”
“不行,这太危险了!”陈子衿摇头,“等慕容垂走远了之后,你再回来接上恺之,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慕容垂远比你们想的要厉害,只凭你们两个,绝不是他的対手。”
然而时间紧促,来不及说更多,慕容垂催促的嗓音在车外响起——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陈子衿十分淡定地走下马车:“不过是关照了下,那封文书的很重要,让他务必小心,吴王在担心什么?”
见她终于肯下车,慕容垂冷凝的脸色才稍稍恢复了些:“提醒你一下,我不是苻坚,最好别跟我玩花样。”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陈子衿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些。
随着慕容垂一道重新返回吴王府邸之后,陈子衿说了句:“那接下来,就要在吴王的府上叨扰几日了,最晚正月十五,夫君应该就会来接我回去了。”
不知今年上元,还能否与谢玄一道去秦淮河边观赏彩灯。
慕容垂忽然笑道:“不忙,过几日还有一位老友要来,没想到蠡台小小地界,刚刚送走了晋朝的客人,马上又要迎来秦国的客人,说起来,他也与你有些交情,到时候可以痛饮几杯酒,庆祝再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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