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钿还面有愤色,见到王内官才歇了声。
王内官心中略明白了些,见皇后看向自己时脸色并不好,低眉敛目地将天子的话转告了,“陛下担心楚娘子年幼不知事,易被人哄骗了去,特才嘱咐老奴前来,娘娘若得空,对楚娘子开解开解,也□□言毁伤。”
“御林军回宫不到一个时辰,连阿钿都知道了,本宫还能管得住流言?”皇后冷冷看着他,又叫了声刘钿,“阿钿,你将你知道的说来,那陈王孙是个什么人物,做了些什么,一五一十地说给王内官听。”
刘钿立即忿忿回道:“那日在御苑里,他就引诱了楚明璋,若非我与杨七他们撞见了,真不知他会使出什么……什么狐媚手段来!”
王内官听得满头大汗,这狐媚二字,似乎与陈王孙并不匹配啊,而刘钿已然说至气头上,“非但如此,他这人诡计多端,定然是要借着楚明璋升官的,那日在御苑里,他走路还扭腰肢!”
不说这话真假如何,刘钿显然是带着些泄愤的意思了,还未说出自己曾识得陈询一事,显然是受了梁王提点。
王内官听得一阵心惊,顶着皇后的怒火回到了紫宸殿中。
时已近深夜,陈询还在章台巡守,似乎做好了被召见的准备,然而直到寅时换值,仍未有任何一人召见,回到住处,只有同僚们此起彼伏的笑谑声。
他略猜到了几分,以八公主的性子,她若知晓今日之事,必然是会将御苑中的事告知皇后或天子的,自己定然少不了被斥责几句居心叵测、歪心邪意,可是至今未有动静,难道是天子乐见其成?
翌日,满宫尽有流言,各宫反应不一。
太子倒是真心实意为楚姜着想的,一听说此事立刻将楚晔叫来,便见他面色铁青,问了方知他昨夜在家中便与妹妹争吵了一通。
“三郎,九娘性子是有些偏执,却也不至于见了一面便动了心思,其中或有什么隐情?那陈王孙曾在江南行走,是否,九娘曾见过他?”
楚晔见太子问得克制,心头苦水立刻就倒了出来,“说出来谁会信,她说……她竟说在梦里见过,说在药庐里吃药不见好,一回夜里梦见了他,第二日立刻就有了精神,合着臣与父亲为了她求医费尽了心思,功劳全成了那梦里人的……衿娘还捣乱,说她也梦见过他,在她梦里,那厮还是个神仙!殿下,臣怎么办啊!她可是入了迷了,臣看那陈王孙相貌也不过平平,哪里值得她违逆我,连我继母那样柔顺的人都想不通,今早臣去问她,她还不愿见人了,话也不肯与我说,殿下,您说这算怎么回事啊?”
刘呈看他要一副随时都要疯癫的模样,赶紧叫婢女给他端上一盏凉饮,他一口下肚,牢骚还未完,“我与他说世间男子大多薄情,利用了她加官进爵后,自有姬妾成群,但凡楚氏失势,他又得费尽心思娶第二个楚九娘了,殿下,臣心里苦啊,明璋她就像入了魔障一般,谁的话也不听,我父亲偏还宠着她,都在打探那陈王孙的身家了,殿下,您替我出个主意啊……”
刘呈实在不曾见过他这样子,看他接连饮下五六盏凉饮,终是抬手按下了他连珠般的牢骚,“三郎,九娘是个有主意的,诸多男子娶妻,确也冲着家世去,九娘身后有楚氏与杨氏,我亦视她若亲缘,世间男子必然趋之若鹜,如此情形之下,焉知其中能否找出一个在借完了她的势后还能全心全意对她的人呢?这陈王孙,你我未知他底细如何,然而以太傅明断千里的智慧,难道会叫九娘自毁?三郎于此自苦,不如好生查探一番。”
楚晔被他安慰着冷静了些,却还是不甘,“可是殿下,他……他一个败姓宗室,怎堪匹配!”
刘呈轻叹,“三郎,什么败姓,俱为我大周子民,不该再论了。”
楚晔还带着难过,刘呈便拍拍他的肩,“九娘非池中之物,我看来,满长安也没有哪个儿郎能配得上她,想来你与太傅也如此想来,既然有个她能瞧上的,何不遂了她的愿?”
“可是殿下,她毕竟是女儿家,这说出去,免不了叫人指摘。”
“九娘她要做的,可不止会惹来流言,对于我东宫谋臣,她便是看上十个八个,也不算大事。”
楚晔已知妹妹做下的事,当时心中虽有诧异,却是自豪居多,如今再听太子这句,实实在在地被震撼到了,“殿下,明璋她……她……”
刘呈看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开怀大笑:“三郎,九娘为孤筹谋,不是以谁的女儿、谁的妹妹这样空乏的身份,在你我、太傅,所有东宫属臣尽被困在东宫的时候,她独自一人,将东宫嫌疑在一夜之间洗清,如此胆魄,如此智谋,孤若只将她视为三郎你的妹妹,岂不成了庸主?孤与九娘虽非兄妹,却比三郎你更要了解她,九娘这性子啊,若落人间第二等,不灭尘嚣不肯休。”
楚晔在心中消化了半晌,只将他最后一句话细细咂摸了几遍,终于承认他的话有理,自己虽是兄长,可论及对妹妹的了解,实在不如太子。
听完细细思索来,又觉太子与妹妹,性情之间,隐有□□分相似,楚晔忽看向太子,他相视一笑,顿时明白这相似何来,他们有相同的老师,他父亲,皇后。
他们甚至能模仿他父亲的字,太子一句求药,明璋便设下大计……
内殿的虞少岚听着传进来的笑声,莫名地心头慌张起来,像是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些什么东西被抽离了一般,她怔怔低头,看着面前的账册,因停笔太久,纸上已经洇开了一团墨迹,正留在“兰台奉仪秦氏支玉刻三扇松柏纹屏一座”一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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