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要再提此事,一个字也不要再提!”
“凭什么要叫凶手逍遥!母亲,我不明白。”
“你就一定要明白吗?”虞大夫人痛斥向她,“明白了又有什么用?你父亲能活过来吗?”
母亲失望的眼神像一把直指向她咽喉的剑,令她呼吸一滞,仿佛血脉倒流,她再也不能与她共同待在一间屋子里,她也不能待在这画栋雕梁的门庭中,不知道哪一处,就是用她父亲的血染就的。
她驱马来到太子府门前,却不敢再进去了。
敌非敌,亲非亲,她怎么就到了如此境地?
天还未亮,门房开门除雪,初见在马上的她还吓了一跳,唤她一声却不见动静,又叫秦娘子来。
却也松不开她紧握着的缰绳。
她不知道太子是何时来的,只是面前出现了一只手,触目是他温润的眼,“六娘,下马吧。”
“你即便不说,我也猜得到你回家是受了什么委屈。”秦娘子的话将她拉回眼前,她手上的茶已经凉了。
“可是我不好妄议你家族之事,你只需明白,我们东宫里,就是为奴为婢也是容不得旁人欺负的。”
她捧着茶微微一笑,“姐姐,我知道了,是我今日犟了,往后再不会了。”
她往外看去,雪落满庭,冰天琉璃,眼前却是炉火温柔,何不是亲非亲,敌非敌呢?
第63章 旧地
深夜的金陵早已覆满一片白,酒楼中尚有歌舞的动静,有三五醉客下楼,一人刚出酒楼便倒栽进雪里,同伴皆笑话他,只有这醉客的仆人急忙扶起人送上车,紧赶慢赶离去。
街市的清净被这几个醉汉惊扰,他们的仆人上前搀扶却被挥开,酒醉不知冷,几人敞了衣襟在昏暗里逞着酒疯,东倒西歪走了半晌,见了间灯火通明的铺子。
也许是其间旺盛的炉火吸引了他们,几个醉汉往这铺子里去,一人胡乱窜到灶膛前就要将手伸进去,烧火的人赶紧扶着他起开,不经意间接过了什么东西。
几人的奴仆忙上前道歉,又一个个将人扶起,一个烂醉如泥的却十分魁梧,正巴在临炉的台子上不肯走,两个清瘦的小厮如何也扒不开他。
戚翁手上夹着烧红的铁块,险些就要落在这醉汉身上,便腾出一只手来,挥开两个小厮,一把将那醉汉给挪开扔给小厮。
不妨那醉汉乍然睁开了眼来,望着戚翁,十分疑惑地多望了几眼,又才揉揉眼睛,指着道:“戚……师……戚……”
“对,老子这把铲子就是要打七十七下。”戚翁把烧红的铁往他眼前送去,两个小厮急忙将人往后挪。
那醉汉也被一惊,酒意渐低,模糊地望着眼前人,戚翁也毫不示弱地走到他眼前,一把将他领子揪起,凶横道:“老子管你是哪家的贵人,我这铺子里,你敢胡来,老子就敢拿你开刀。”
那人听到这话,混沌的意识开始与清醒较劲,他努力甩去酒意,却实在做不到,又有两个小厮打混,将他人也拖远了去。
等到醉汉们离去,坐在灶膛前那男子忍不住叹道:“怕是认不出的,从前一个个的英勇骁将,如今醉里都逞不了英雄,怎能用呢?”
“老子教过的,认不出老子来,我把他骨头给捏了。”戚翁在对着其余人时,便没有对着方晏那样的好脾气了,敲一下铁便一声“老子”。
那人倒没有继续反驳了,从灶里盛出一铲子炭来往屋里送去,倒在一口火炉里。
廉申坐得离火炉近,袍角被火星燎了几个洞,令他连声哀叹,“我就剩这一身好袍子了,也叫你给毁了。”
来人哈哈一笑,放下铲子,一面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来递给了方晏,一面戏谑道:“改日我给先生缝缝。”
“你缝补那手艺,还不如世子呢!”
坐在案前的方晏接过枝条,不冷不淡道:“廉叔要是不嫌弃,我也能动手缝补一二。”
屋中几人纷纷戏谑看向廉申,想等他怎么应答,却见他也丝毫不慌,随手就要脱下袍子,“属下哪敢嫌弃,这就去找来针线……”
戚翁气喘吁吁地走进来,打断他们,“我在外头忙,供你们说笑,不打了,你们自己打去。”
屋里几人忙上前搀扶他坐下,问起他那醉汉来。
一人道:“那虞舜卿还识得戚翁吗?”
“敢叫他认不得?”戚翁颇有些生气,“当年教他的武艺,都叫他往酒色里消磨去了,要不是想着世子要用他,我早砍了他。”
他说完话看向方晏,却见他看着手中枝条蹙了眉,便起身去到案前,“是写了什么?”
方晏将纸条递给他,沉缓道:“徐西屏的幼子被虞舜卿杀了。”
屋中众人都十分诧异,戚翁更是愤怒,起身就要往外去,“混账,不敢动虞巽卿,拿无辜之人泄愤,用他……用他做什么?”
廉申忙拉住他,看向方晏,“世子,是否去将他掳回来。”
方晏面色阴沉下来,“叫人去暗地里护好徐西屏的妻儿,徐氏族中也叫人去守着,今夜不必拿人,等他明早来。”
戚翁气急,“万一他要不来?”
“他要不来就让他醉死酒里罢了。”方晏沉声,目光冷冽,“三日后长安的折子就该到了,他不在那一日之前来寻戚翁,便送他去见阎王。”
廉申观他神色便知道他是真动了怒,心中却感触颇深,他庆幸方晏没有成为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并不辱没他父亲的英武贤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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