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数十个被押在院中的匪徒知道命不久矣,纷纷出言破口大骂,却有不少人眼睛紧盯着那堆财物。
陆十一看向他们贪婪的神情,不由一阵恶心,他令自己不看这些人,转头看向西屋方向。
里间烛火亮了起来,他突然想到楚姜手中那只血肉淋漓的冰雁,与她秾艳的眉眼似乎交叠了起来。
只一瞬间,他似乎能理解这些匪徒为什么会因她的言语而疯狂了。
血腥气漫布的山林中,有人影交杂,“世子,我们走吗?”
方晏负手立在树下,遥望着不远处的灯火,闻言顿了片刻才道:“再看看吧!”
廉申见他似乎上了心事,转身叫手下人都把兵刃收起。
不过片刻,却有士兵朝他们所在搜寻了过来。
廉申上前唤他,“世子,官兵过来了,走吗?”
他迟疑了片刻,“你们去吧,我等见到了师傅跟方祜再走。”
廉申知道他不会被发现,也放心带了人走。
而方晏则几下攀跃,到了一颗高大的榉树之上,不多时便见士兵带着火把过来搜寻,口中还絮絮闲谈着。
“都说虎父无犬子,一样的道理,楚太傅这般才智,楚九娘自然不会差了,这一招要是用在战场上,还不知威力几何呢!”
“也说不定,对付匪贼好用,未必对付得了军队,不过着实厉害。”
“想她将来若为人妇,必能育好子孙。”
树上的方晏冷目看着,莫名不悦。
女儿家显了才智,他们便只想她能养育好后代吗?
他不知自己是在恼些什么,他猜自己是感激楚姜保全了方壸跟方祜,所以为她不值吗?
幽亮的月已西去,初寒的夜里打起了霜,他不知在树上侯了多久,只遥遥看到士兵们断断续续将堆积如山的尸首运走,不停地挑水洗地,还看到方壸从药房中拿出药草碾磨,堆在堂中如一座小山高。
士兵们又将药粉一层又一层地洒在洗过的地上。
楚姜睡得并不安稳,在蒸熏的药味中惊醒过来,阿聂忙安抚着她,“女郎,是不是被动静惊着了?是六郎底下那些兵在清理呢。”
她想要撑起身子来,阿聂便抱了几只软枕去给她垫着。
方祜正在床尾坐着,赶紧跑到她面前来,“九娘,你的手还疼不疼?”
她举起手看了看,已经被包的严严实实,便招手让他上前来,“现在不怕了?”
他摇头,“不怕九娘,但是怕他们。”
她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令她惊醒的,正也是那些杀戮的场景。想着她便抚抚他的小髻,“我也怕,不过我们一起怕的话,怕过了就好了。”
“那你的手还疼吗?”
她不由轻笑,“还好。”
此时采采也带着方壸走了进来,方壸又细细把了回脉,看了她神色,交代采采再熬一碗药来。
“此时能否再睡去?”方壸问。
“睡不下了。”
他开口想要宽解她,“祜儿也睡不着,给你开的方子,他们每人也都灌了一碗下去,采采现在走路腿还打颤。”
她看向采采,“傻丫头,你就不会歇一歇?”
采采趴在床边摇头,“婢子一静下来就更怕了。”
方壸便笑道:“方才你六哥清点了死去的那些盗贼,计二百三十五人,加上生擒的四十五人,不知是否还有慌乱中窜逃的,数百之众袭来,是你护住了药庐中所有的人,他们受的惊吓都不及你。”
楚姜没有否认这功劳,只是问他,“先生呢?您不怕吗?”
“我见多了,年纪也大了,并不怕。”
她此时却不知说些什么,但是正如采采所言,静下来便想得越深,便只问道:“我六哥呢?”
阿聂答道:“在外指挥士兵们清理撒药,府衙的人也要来了。”
“那些人审了吗?”
“六郎审了,说是一个徐姓商人让他们来的,都只是小喽啰,往深的都问不出什么来,连那徐姓商人叫什么、家住何处都不知,只说听到头领叫过那商人几句徐兄。”
她略一思索,便要动身下榻来,阿聂按住她,“女郎要说些什么交代就是。”
“我想走一走。”
此言一出阿聂也不好拦她,而是看向方壸道:“先生,女郎是否要卧床休养?”
“不必,走动是好事。”说完他也起身,牵上方祜的手便要出门去,却等到了门前,本就犹犹豫豫的方祜拉着门框不肯再动了。
楚姜起身披了件氅衣,跟着来到门前,看他这样便道:“说好了一起怕的,我要出去了,你愿意跟我一道出去吗?”
他抬头看了眼,终于点了点头,跟着出了门。
楚郁一见她出来便迎过来,“怎么不好好歇着?是做噩梦了?”
她看了眼天色,除了月色未见半点白,对着兄长的问话便点了点头,“静着反而害怕。”
“叫他们陪你说话,看看书……”
“六哥,我想审审他们?”
楚郁犹疑,担忧道:“可还撑得住?”
“撑得住的,找到元凶了才好,我把心思都花在憎恨那元凶上,便再顾不上害怕了。”
楚郁看她还笑,也是疼惜不已,便只护着她去到堂中,见了那数十个被缚着的匪徒。
他们口中皆被布团塞着,等楚姜坐定了,她又叫方壸与方祜,“先生,方祜,我们都是事主,一并审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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