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屏微躬着背,听得专注,在他关切的目光下才忐忑答道:“从前多仰赖郎主,只是如今小的已经不再壮年,已有归隐之意,这次若是……”
“什么归隐?”他十分不赞同,“你正是好年纪,以后我也并非不能再保你,只是这次你实在疏忽了,江上的打点,万不能断的,怎能贪图一时小利忘了将来筹谋?”
此话一出,徐西屏浑身都起了冷汗,顶着他关切的目光又要请罪,“是小的疏忽了,若是郎主需要,小的恨不能此身长健,只一心为郎主做事。”
虞巽卿却笑道:“什么为我办事?只是怜惜你这个人才罢了,往后不该再提那些隐退之语了,不要埋没了自己。”
徐西屏只得点头,“贼曹数次遣人来问,为何小的不去报案,郎主,您看?”
他这才长嗟了一声,“如今倒是人人都来逼我了,陆氏得了太子青眼,那几个打长安回来的,给太子读书讲经瞧着正是好前程,顾氏也有着楚崧这姻亲,连我那妹子都不愿搭理娘家了,西屏,我只剩你了,你为何也要逼我呢?”
“郎主,小的不敢。”
他言语自伤,“贼曹来问,你回就是,我早已不想理会尘事,只是还要拖拉着这一族,不得已在尘世奔忙,如今区区一个贼曹也敢来我的门下吠叫,你拿他来问我,如何不是侮辱呢?”
徐西屏吓得当即跪地,“郎主明鉴,小的绝无此意,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贼曹说东宫已派人去过问了,小的只是想要郎主给出个主意。”
虞巽卿又将他托起,思索半响,才十分为难道:“看来太子是想要借这阵东风了,族中总算还有那些部曲在,也该为你出口气,若是太子派兵前去,也叫他们同去就是。”
徐西屏即便心中苦楚,还不得不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多谢郎主为小的出气。”
虞巽卿欣慰应下,等送走了他,侯在门外的虞七郎进门便忧虑道:“父亲,要是太子的人真的剿到了那些水匪头上去,我们岂不是……”
虞巽卿抬手打断他,“西屏太胆小了,那船上其他的都不重要,只是有个莘娘,连西屏都不知道莘娘出现在船上的缘故,其他人自也不知,即便太子的人发现了莘娘,她若不说,谁知道莘娘是去做什么呢?所以如今在我们的打算中,她便是族中派去长安行商的,七郎,你带着部曲同去,只要先见到了莘娘,让她说是去行商的便是。”
“万一我们不能先见到莘娘?”
“太子的人分几路,我们的人也分几路同去,我们是苦主,出人又出力,谁有多的言语呢?见到自家的女郎了,我们先上去说一句难道有错?”
虞七郎点点头,又问:“那莘娘若是没了呢?”
他此时早没了面对徐西屏的温和,眉目阴鸷,“没了更好。”
虞七郎终究还是不如他狠心,难免面露不忍,又听到他道:“七郎,成大事者,该忍万般不能忍,失兄妹,失亲朋,都不是痛事。”
虞七郎看着父亲冷厉的面目,多年来所受的教导令他信奉了这句话,他便带着着这信奉,领着两千部曲来到了江岸上。
而刘呈所出的官兵不过也才五千。
虞七郎并没有剿匪经验,更不知道如何剿水匪,只得跟着官兵行动。
官兵在各个河段监查,虞七郎便交代了手下各个带队的头领跟着各官兵分散去。
终于在一个多月后剿灭了大大小小十余处匪穴,然而并未有那一伙是当初抢劫徐西屏商船的。
正在虞七郎暗自庆幸时,有渔人在京口渡头发现了数十个被绑着手脚的人,渡口还停着一辆空荡的商船,一问才知道他们就是徐西屏船上跟着跑商的,在当天夜里被扔到了京口渡头。
虞七郎一一数来,水手、商客、船娘甚至是船上杂役跟虞少莘的四个婢女一个不少,唯独少了一个虞少莘。
当着官兵他不敢多问,却不防那几个婢子主动哭叫,“七郎,您可得去救十娘啊,十娘不见了。”
虞七郎恨不能堵住她的嘴,只是在诸多官兵注视下还得耐心问她,“你详细说来,十娘是如何不见的?那些水匪何在?”
另几个婢女看着都受惊不少,其中一个道:“昨夜他们喂了我们一顿饭食,过后便我们便都睡了过去,今早我们醒来便在渡口上了,十娘也不在。”
他顿时便浮现几分难受的神情,“想来十娘定是被那些匪贼给害了性命。”
一个将领等他跟那几个婢子说完话才上前道:“郎君,这些人见过水匪,我们要询问一番。”
“是该询问。”他怔怔起身,似乎还为族妹伤心。
未料那些人被问到水匪相关时也全然不知,只说是被蒙了双眼缚住双手,饭食也是被喂的。
一个将领又去了船上搜寻,货物俱无,只有甲板上铺着一张三尺见方的素锦,上面细密写了不少字,平实干脆地列着条条罪名。
“济封三年,虞氏扩封田,会稽八百农人失田地。”
“济封五年,虞氏采章山铜,雇一千民夫,死六百,六百死者共恤一百金。”
“济封七年,虞氏为齐王征女,以之为由,强掳诸暨县民女五百以充虞氏奴婢。”
墨迹深透素锦,似龙凤争夺激烈,勾勒着虞氏那些条触目惊心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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