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陆乘风和陆生衡已然知晓他被确诊了胃癌晚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愧疚和弥补的心理,两人对他很好。
而原安也深陷在他们迟来的亲情里,丝毫没察觉到哪里不对。他就像一个小孩子得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不停地与当时唯一的朋友分享喜悦。
有一天,他不小心说漏嘴,说到了陆乘风与陆生衡在他过去二十二年从来没这样关心过他时,男人的脸色凝重了几分。
等他说完,男人才慢悠悠开口道:“突如其来的改变,有时或许是有所图谋。”
原安云里雾里的,当时却认为男人这是在给他泼凉水,便只是干巴巴地笑了笑,道:“他们是我的,爸爸和大哥……”他不信他们会坏到这种程度,他都已经快死了,爸爸和大哥还能图谋他什么呢?
当时,男人只是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最后移开了视线,道:“随便你。”
那天之后,原安便再也没来过这个角落,即使有时偷偷过来,也再没看见过男人。
而在死前知道了陆乘风他们对他好都是为了让他签下心脏捐赠同意书后,原安才明白那时男人的提醒是对的。
只是一直到死也没能亲口给他说声道歉了。
没想到今生提前了四个月,也还能再见到他。
见男人此刻闭着眼正在休息似的,原安便不想打扰他,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
秦司醒并没有睡着,他察觉到有人靠近已经很久了,原本想着这人可能会自己离开。
但没想到他不仅没离开,反而一直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看了这么久。
他不耐地皱眉,睁开眼睛,看向站在边上的青年。
撞见那双冷淡的黑眸时,原安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盯着人出神的行为很不礼貌,便连忙吞吞吐吐地解释:“我,那个,我,抱歉,我没想到这里有人。”
这声音,好熟悉。
秦司醒眼眸微动,看着原安因为惊吓而瞪得更圆的一双鹿眼,心里升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双眼睛,和他心里想象出来的那个小人也好像。
脑海里刚出现这个想法,秦司醒就狠狠皱起了眉。他索性转过了头,继续闭上眼休息。
原安见状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坐到了长凳另一边。
两人谁也没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天色就快要黑下来,原安才鼓起勇气道:“先生,您也在这个医院住院吗?”
他问完后,男人却并没有立马回复,两人之间的气氛因此再一次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对方低沉冷漠的声音:“没有住院,只是检查。”
原安原本还以为男人不会回他了,因此听到男人的声音后便有些惊喜。
他看了看男人身边的手杖,想了想,问:“先生您哪里不舒服吗?”
听着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秦司醒的心绪越发复杂。
他本不想回答这个人,可心里鬼使神差地认为这样不好。挣扎许久,他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腿伤。”
原安闻言,微微蹙起眉头。
前世见到男人时,男人是因为出车祸而住院休养。在两人后来的聊天里,原安也知道了他大概是在四月出的车祸,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
如今男人的腿伤还没有前世两人初见时的严重,那就说明车祸还没发生。
想到前世男人偶尔想用手杖支撑自己行走时的痛苦神情,原安便心里一紧。
他想了想,道:“先生,您的腿伤看起来挺严重的样子,您过马路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啊。坐车的时候也要小心,系好安全带……”
“小心什么?”秦司醒打断了他。
原安顿了顿,“车祸……”
秦司醒不由得嗤笑一声,道:“我的腿伤就是前几年发生车祸后留下的,我比你更清楚要小心。”
原安被他这话堵得一时哽住。
他知道男人有些不高兴了。不过也是,自己一上来就说这种话,换谁都会不高兴。
尤其是在对方本就经历过车祸的情况下。
两人间的气氛重新恢复了寂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秦司醒看了看手机,随后拿起边上的手杖,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医院的灯光照不到角落,四周静悄悄的,原安深深叹了口气。
突然,他听到自己企鹅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
是星星。
原安连忙接起,“喂,星星。”
电话那头的星星在他打完招呼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原安疑惑地看了看手机屏幕。
没挂断啊,可是怎么没有声音呢?
他再次把听筒放到耳边,又喊了一声星星。
这时星星才终于开口道:“安安,你现在在干嘛?”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稳温柔,原安却觉得似乎夹杂着一股激动和兴奋。
原安道:“原本在外面散心,现在准备回去了。”
他说完就站起了身,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回病房。
原安没注意到,在那张长凳不远处,刚才拿着手杖离开的男人,正举着手机站在那儿,直直地看着他的背影。
秦司醒怎么也没想到,他一直寻找的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
听见企鹅铃声后,他就停住脚步回头朝着长凳那边看去,没想到紧接着就听到了长凳上那人和手机听筒里重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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