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一向赏罚分明,李晏守城不利,表面上圣上没有给予责罚,但明眼人看得出来到底是不同了,以往的封赏自不必再说,回京之后圣上只有一句话,养好了伤再说。
裴修却仍旧留在那里没有回来,圣上将他升了五品,又另派了其他守城的将领过去顶替李晏。
周氏听到这些消息,在悦安堂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愁眉不展。
这种时候她倒没有忘记裴明嘉,也把裴明嘉一同叫去了悦安堂,陪着她愁眉不展。
一直愁到李晏被抬回来。
裴明嘉原本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愁的,她是与这位圣上有血海深仇的,也从不信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鬼话,如今李晏的下场还不算不很惨,及早看清了抽身也未必是件坏事。
圣上往后都信些无能之辈或者奸佞小人才好。
但当她看见李晏被抬进月明阁的时候,也不得不愁起来。
让李晏一个人孤零零回广平侯府是不可能的,那里没个能主事的,可来了这里,周氏虽是主事的,可放到悦安堂去照顾好像也不妥,周氏是长辈又不是妻室。
轮来轮去确实是放到裴明嘉这里最合适。
她如今这个身份,可不就是照顾人的吗?
这回却连太医都没请到一个,是往外头去请的大夫。
这里的大夫也不清楚李晏之前的伤情到底如何,问是怎么伤的,裴明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更找不到知道的人来问,李晏身边的亲信不是留在那里,就是死了,陪着回来的几个也很快被派去了别处。
周氏遇到大事不怎么能做主,看见李晏伤得人事不知,急是真急,但是只晓得哭。
最后还是裴明嘉拍的板,让大夫能怎么治就怎么治,能治得好就最好,治不好就……反正准备后事。
李晏身上的药是裴明嘉亲自换的,不得不说她这辈子都从没见过这么狰狞的伤口。
难怪一路过来都没醒。
伤口还不止一道。
后背最长的一道伤自肩膀斜至腰部,血肉都翻滚起来,又经过长途跋涉,一片模糊,若不是天气冷,还不知道怎样可怖。
其余大大小小的伤口也不用再提,有些竟连伤口都没清理干净,也是李晏命大,否则在路上人就可以没了。
还有从前的一些旧伤,早已结疤,裴明嘉与李晏严格来说只有过那一次,当时也没细看,如今才发现有这么多。
裴明嘉看到这些伤就一阵心惊肉跳,不过倒也不是很心疼李晏,只是被吓的居多,白着一张脸让阿碧她们端了热水伤药等物过来,细细清理擦拭了才敢敷药上去。
最致命的还是李晏胸口的那道伤,不仅差点贯穿胸口,还差点捅进心脏。
外伤靠悉心料理,这伤可没办法,只能靠李晏自己挺过去。
裴明嘉每日都心惊胆战,生怕哪天早上醒来,李晏人就没了。
周氏每日都来月明阁哭一哭,从早晨一直哭到傍晚才回去。
过了几日,李晏依旧不见好。
裴明嘉原本还算是镇定的,但此刻也开始真正心慌意乱起来。
她从没想过李晏真的死了怎么办。
裴明嘉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先去看李晏,仍旧是躺在那儿,一点动静没有。
于是裴明嘉让人去定了一副棺材。
给李晏用的。
这事自然瞒不过周氏。
周氏哭着来对裴明嘉说:“你的心就这么硬?一日夫妻百日恩,晏儿好歹从没亏待过你,好吃好喝供着,你就那么盼他死了?”
裴明嘉正让人给棺材铺送钱过去,听到周氏的指责也不恼,只解释道:“先预备下,冲一冲或许就能好了,从前我家里有人病得厉害了也是如此,后来都好了。”
周氏此时听不得这话,又见她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旧要往棺材铺送钱,一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裴明嘉半天说不出话。
“这……这叫什么?”周氏大喘了一口气,“好好的,人还活着就要准备这东西,怎知不是更晦气?”
裴明嘉叹了一口气,周氏这样认为倒也情有可原,不过她也确实没有咒李晏去死的意思。
裴明嘉又道:“太太放心,只是做个数装装样子而已,我订的是最差的,若是真的要用,断不会用这样普通的木材。”
周氏闻言,哭得泣不成声。
隔了一会儿,周氏倒不提这事了,只是看看面前的裴明嘉,低泣道:“你当初怎就下了那样的心?我一直想问你,碍于晏儿所以也没开口,你为什么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晏儿如今这样,如果那孩子还在,好歹……这会儿刚好都能养下来了……”
她没再说下去。
裴明嘉也没回答周氏。
她的手抓了抓裙摆,很快又放开。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左右再让她选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刚生下来父亲就死了,也没好到哪里去。
或许存在的意义就是给李晏送个终。
“我要给晏儿纳妾,”周氏又哭道,“姐姐只留下这么条血脉,我不能让他绝后!”
裴明嘉又轻叹出一口气:“等他醒了再说。”
然后便留周氏再这里,一边让阿碧准备伤药和水,一边自己转身去替李晏换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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