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又一批的黑衣人轮换着、不断地攻上去,周乔被围在中间,腕处又肿又青的右手逐渐握不住刀了。就在她慢下来的那一刻,噗嗤一声,侧面的一刀划在了她的肩头,衣衫被划破,瞬时血肉翻张。
“大人。”裴昭云忍不住出声。
周慕白听见那声闷哼,后脊一僵,却仍不回头看上一眼。心在滴血,面却冷漠。
那一刀力道太大,周乔猛地单膝跪在了地上,手中的刀扎入土中,勉强撑住身子。手腕传来钻心的痛,肩头的血腥味阵阵沁入鼻腔,不停歇的打斗让她全身被汗浸透,烈日毒辣地照在伤处,眩晕感袭来,她咬了咬牙,换成了没受伤的左手握刀。
周乔踉跄着站了起来,连那群黑衣人都有些愣住,她竟还要打,还能打。
“谁再留手,我就杀谁。”周乔舔了舔干裂的唇,咽下口中血沫子,“除非杀了我,否则你们谁也完不成他的命令,照样是死路一条。”
闻言,辛离为首的黑衣人果真握紧了手里的刀,有些试探地看向周慕白。
眼下他们占上风是因人多,周乔用的是战场上的杀招,招招毙命,若不同等回击,死的就是他们了。
地上躺着的黑衣人伤势有多重,一眼就看得出来。若是留不住周乔,周慕白发怒他们及家眷也同样逃不过一死。
而周乔嘴里的那个“他”字,终令原本闭着眸子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转过身来,盯着院中的身影。远处的炮火和打杀声愈大,她面上就越决绝。纵然手臂颤抖,肩伤血流不止,她却始终不愿听他的话。
这与往日里在家中同他吵闹撒娇的乔儿,实在天壤之别。
就在周乔提起刀,而黑衣人也再度逼近她之时,周慕白开口了。
“够了。”
辛离立刻看过去。
“让她去。”
话音未落,就见周乔头都不回地径直开门,走出院外。
周乔翻身上马,周慕白终是没忍住:“乔儿。”
周乔骑在马上,视线越过不算高的院墙,能与周慕白对视。
“昭云,把伤药给她。”
“不必。”周乔声音冷然,拽了缰绳调转马头。
“他满腹算计,逼你嫁他,借你之手掌控兵权,就算他待你有几分喜欢,也不值得你放弃母国的一切留在他身边。战兰泽此人生在皇家,骨子里就是多疑冷血之人,他的情爱不会长久。他宠你时,尚且将你拿捏算计于股掌之中,若有朝一日他变心,你在南楚如何自处自救?南北为敌,最终只有一方能活。眼下就是良机。乔儿……大哥看着你出生长大,这个世上,我绝不会伤害的就是你。”
跟在周慕白身边已久,院中黑衣人们却从未见他这般表情,听过他这般语气。
周乔听罢,眸中微动,她望着周慕白,面色平静。
“大哥觉得他算计我,利用我,即便喜欢我,却仍待我不够诚心是吗?”
周乔攥着缰绳,直视着他:“那么你呢?你被困藏竹苑都能将消息送回北晋,让皇帝派人施救,为何就没有一封送到肃王府,送到我的军营?是你做不到吗。裴昭云既是来救你的,为何又在我面前半句不提你还活着的事?”
“你隐瞒你还活着的消息,就是为了让此事梗在我与他之间,想让我防着他恨着他。日后才好毫不留恋地离开南楚,甚至冷眼看着他死不是吗?”
周乔深吸口气,“可你有没有想过,自从我以为你死了,我每日每夜,没有一刻不在思念大哥。每次想到你,我都心痛难忍,那种滋味你尝过吗?你明明还活着,明明可以告诉我,可你什么也没说。”
“乔儿。”
“大哥。”周乔打断他,“你这般有恃无恐地算计他,置他于死地,是仗着什么?”
周乔红着眼,盯着周慕白:“是仗着无论成败,他都不会杀你对不对?”
男人冷了神色,沉默不语。
“顾伯父与他毫无交集,他都能将身上最后一颗回春丸送到胡疆。战兰泽对待顾伯父都能如此,又何况是对待我亲生大哥?”
“大哥,倘若当日是战兰泽落在了你的手中,你会杀他吗?”周乔问了,又无奈地笑了笑,“何必多此一问。”
“你不会因为我对他手下留情的。因为我们是血脉手足,你笃定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比他高,比他重要,比他牢固。你相信无论你做了什么,我始终都会站在你这边不是吗?”
“大哥。”话行至此,周乔的脸有些苍白,语气满是疲惫,“你不能仗着他对我的喜欢和爱护,就这般欺负他。”
“或许你根本不在意也不知道,”周乔垂眸,“我是喜欢他的,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说罢,她收回视线,不再看周慕白。
“若此番战兰泽真的出事,那么大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马蹄扬起,尘土飞溅,周乔策马离去,不曾回头。没有看见听罢这番话的男人,在原处怔了许久许久。
第156章 毁灭
周乔从芙蓉道一路疾驰,远远看见原本的驻军营地已然一片狼藉,大火将军帐焚烧,遍地焦尸气味飘了百里。黑压压的大军自营地往前直逼南楚边防,围堵在南楚边陲的宛城城池之外,只要攻破宛城,便长驱直入南楚腹地。而比这更重要的,是手握南楚实权的肃王殿下此时就被围困在此城池之中。玄武先锋军本就只有五万人,他们先与关宁军交锋已折损不少,后又被战力正盛的北晋顺安军一举击破军阵,被打得七零八落。遍地躺着的有穿着南楚盔甲的兵将,亦有黑衣蒙面人。他们一开始并未现身,而是在玄武军不敌之时杀了出来,护卫在战兰泽身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暗卫,连他们都出现在战场,当知战兰泽身边确实已无兵马可用。纵然这些暗卫个个身手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北晋燕林军、黑鹰军和顺安军足足以他们难以抵抗的数倍兵力压制,未撑过半个时辰,这些人全部身首异处。就连战兰泽的心腹疾风,也被逼得离了战兰泽身边,没能随他退守至宛城之中。宛城城门摇摇欲坠,原本的守城军将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阵仗,纷纷吓软了腿弃械而逃。城内百姓本就不多,年轻人为前程都奔着建安等大城谋出路,剩宛城城内老者众多,因着疾病和年迈逐年亡故,眼下根本与空城无异。死守在城门口的是尚未战死的玄武军,可不到千人,如何敌得过外面杀气腾腾的敌军。而此时的敌军士气正盛。谁也不曾想到,北晋皇帝竟会御驾亲率三军一路冲过胡族地界,朝着南楚杀来。此番随陛下亲自出征,杀敌最为勇猛还将战兰泽围困于宛城的,正是陛下钦点的兖州顺安军,其主帅乃兖州卫指挥使闻远城。烈日与战火灼烧,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滑落。闻远城一把抹掉汗水,看了眼紧闭的城门,双腿一夹马腹,上前两步,恭敬道:“陛下。”阵前皇家汗血战马之上,男人银盔战甲墨色剑鞘,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轮廓分明,五官精致。灼灼烈日照在他身上,在盔甲银光的映衬下更显俊美。自登基后他一直不近女色,原本身上透露出来的暧昧轻佻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多了几分冷然禁欲之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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