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纷纷看过来,虞靖虽性子糙,却也并非听不出周乔言下之意,瞧着是深知军营历来有欺新欺小的事,这才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有人欺负玄武军,传出去就是南楚军将气量小,仗着人多欺负弱小。
他不怒反笑,“想着差事自然是好的,正巧今日城防营传信来说是缺人手,南市久无人巡,重兵上街总是要吓坏百姓的,玄武军皆是青年良役,人头数也正好几班轮值了,助城防营巡街一事本帅就交与你了,武英将军。”
周乔正欲开口,就感到一道视线正盯着她,她看过去,徐墨玄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那意思似乎是叫她不要答应,周乔收回视线,这是她和北晋将士们的第一件差事,如何能拒绝。
于是她开口道:“周乔领命。”
出了主帅军帐,周乔便迫不及待地绕过三个演武场,朝着西郊大营后山山脚下的战俘营走去。她已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兴奋和忐忑,兴奋于与昔日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再遇,却也忐忑着他们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后,心中又该作何感想。
南楚的王妃,南楚的将军……
她曾经誓死守护北晋,如今却又效命于昔日的敌国。
渐渐地,操练的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破败营帐前,一群男子正光着膀子徒手比试,身后山腰残雪未化,他们却个个大汗淋漓。
不是是谁率先看了过来,亦不知是谁率先吼出那句“将军!”
周遭倏地静了下来。
“你们……你们还好吗?”周乔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眼泪滴到了地上。她双拳紧攥,却没有上前一步。
在她犹豫之时,有一人率先跑了过来,满眼欣喜:“将军真的是你!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将军!”
说话的人很眼熟,周乔虽叫不上名字,却知道他曾在黑鹰军内,楚渊还曾亲自练过他的身手。
见周乔点头,明显是认出了他,男子高兴道:“卑职萧逸,黑鹰军都统副使!”
“卑职燕林军都司宋洵,见过将军。”此时旁边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周乔看过去,此人她认得,而且很熟。在她还是燕林军骑射校尉之时,宋洵便已随顾盛远征战多地,此人不争不抢,不好名利,只做个小小的都司,能多抽些时日归家照料妻儿。
而现在,他成了战俘,此生不能再回北晋。
周乔擦了脸上的泪,“宋都司,萧副使,还有——所有北晋的将士们,你们受苦了。”
看着一双双满是欣喜和期冀的眼睛,周乔便知自己不该忐忑,这才离开军营多久,就险些忘了曾一同浴血厮杀的战袍情谊,忘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磊落。
他们也好,她也好,都没有做错什么。为了母国,他们能做的都做了。
“将军,你怎来了这里?如今我们是战俘,南楚想要我们为他们卖命,我们誓死不从,他们正恼着!将军不好来此与我们扯上干系。”宋洵说得恳切。
“若我说,从今往后我将与你们共进退同生死,你们可愿信我一次,听我一言?”
“什、什么?”众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相信周乔所言。他们知道周乔如今的身份,是南楚摄政王妃,怎么可能……
“将军,这、这是将印?”
此言一出,他们纷纷看向周乔手上拿着的东西。
“是。日后,你们不再是北晋战俘,而是南楚玄武军。”
“那将军你呢?”宋洵看着她。
“我——”周乔深吸口气,“我自然,是南楚的武英将军。”
唯有如此……周乔紧紧地攥着将印,才能免他们一死,才能一步步在南楚夺得立足之地。
“将军可知,我们誓死不从为的是什么?”宋洵双眸发红,“一朝被俘,就该明哲保身,不该再念着回不去的母国,这是曾经将军在燕林军中亲口对南楚战俘说的话。”
“这话我们铭刻心里,一旦被俘,保命第一位的。可我们为何不从?我们又如何能从!将军当日为了北晋只身远赴南楚为质,我等铮铮男儿如何能就此苟延残喘,败了燕林军和黑鹰军的军威?!”
“我明白。”周乔看了他,又看向所有北晋将士,“但军威也好,同袍情谊也罢,什么都没有你们的命重要。”
宋洵一噎。
“若要你们以命相搏,去守护那些虚名,我周乔绝不允许。”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比起那些,我们在这里过得顺遂,如此才能让母国的亲人安心不是吗?”周乔看着宋洵。
他果然别过头去,可眼泪却止不住。
“只要有一线生机,便该奋力挣扎,向死而生。”周乔抬手,将印就在众人眼前,“眼下生机在此,诸位可愿随周乔再闯一番?”
“我等愿意!”
“我等愿追随将军,誓死效忠!”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大。
“哟,好热闹啊。这就是你们北晋那套拿来唬人的练兵法子?”周乔回头,正是刚才在帐中挑衅嘲笑的壮汉。
“这是虞靖的亲信孟况。”宋洵低声,语气防备,“此人天生神力,仗着旁人都打不过,主帅不在时就横行霸道专爱挑衅。”
周乔挑眉,她已然领教过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刚才在帐中被下了面子,特来此处滋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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