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乔一脸得逞的笑意:“你生得这般好看,待我及笄便讨你做我夫君!”
她说完就跑,不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
远远看过去,正有好几位嬷嬷太监正一脸焦急地寻到这边来,待看到了周乔,他们才如临大赦地松了一口气。
他回过头来,继续朝住处走着。被撞的胸口没那么疼了,涌起来的怒气也缓了下去。
后来,似乎在哪里都能碰到她。百般无聊的宴席上有她,御花园中的树上也有她。她摘了果子来寻他,汁水滴到了书页上,他不由蹙了眉。
“我重新给你找一本去!”她用衣袖擦了半天,反而将墨迹越擦越花,最后想出了这法子。
“不必。”他冷然拒绝,起身离开了。
周乔拿着那两个果子站在原地,没再跟上去。
清净了几日,适逢皇后生辰,宫中礼司以极美烟火为庆典仪始,宫里宫外烟花不断,他等着,看着,终于看到了那异样的烟火图案。
当夜,皇后大赏宫中各处,连他也有一柄质地上佳的玉如意。戌时三刻就会有仪队前来送赏赐之物。
他服下了那枚药丸,未出片刻便喉头发甜,冷汗不断。
十三岁的少年颤抖着缩在床榻边,下唇咬的发白,一阵又一阵的痛苦接连袭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死,但要做得逼真叫人查不出端倪,就必须体会五脏俱焚之苦。
殿门被人推开的刹那,他终是忍不住地吐了血,血色发黑,甚是吓人。
“战兰泽你怎么了!”
他眼前模糊,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声音。那道身影不高,匆匆地扔掉了什么,跑过来焦急地问他。
可他实在说不出话了。
晕过去之前,他听见她说:“战兰泽你别怕!我去给你找药找大夫!”
再度醒来之时,满屋子的太监和御医,连帝后都亲来了。得知他须得精心休养,且发病之时病症凶险,不宜住在宫中。皇帝沉默良久思索再三,允了他出宫去寺庙静养。
众人走后,他艰难地坐起来,却没看到那道身影。只有地上还残留着一本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书。
他赤着脚走过去捡起。
此书与那被果子汁水浸坏的书一模一样。
再后来,直至他出宫去了寺庙,都再没见过周乔。出宫后他才知道,那夜有一则噩耗传来宫中,护国将军夫妇早已阵亡于胡疆,临死前下令不允主帅身死的消息传出。为防南楚趁机兴兵乘虚而入,周华安弥留之际血书一封,力谏陛下定要促成质子之约。
待质子顺利入了北晋,一切稳定之后,消息才传了回来。
再听闻周乔的音讯,是她随军远征的当日。清冷的寺庙中,他一页一页将那残破的书粘好。
虽然再未翻开看过,可那书一直就在他的手边,从未被搁置到身后一贯放书的架子上。
又过了快一年,就当他不再常常想起那张脸蛋时,偏偏收到了她的信件。
皇帝大寿,身为质子须得入宫赴宴,信监司当众告知有一封特请质子亲启的信,皇帝虽笑着,却也立刻让人呈了上来。
好在那封信并未落名字,写的也不多,只有一句话:战兰泽,你猜我是谁?
那字奇丑无比如同小儿乱写乱画,这才惹得陛下哈哈大笑,说定是权贵大人家的小童仰慕博学之人,还写了信送入信监司,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从那之后,他的人便多了件拦信的差事。
他一封不少的全看了,却从不回复。即便如此,她还是写个没完没了。直至宫外的事告一段落,御医诊脉后告知陛下质子可以回宫了,他才终于写出了几年来的第一封回信。自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写过信了。
但战兰泽仍知道胡疆的一切,她第一次上战场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胜仗是如何打下来的,第一次中箭重伤又是如何撑下来的……
诸般打探,不过是还个人情罢了。即便那个人情并不算什么,也并没有真的帮到他,却是身处敌国收到的第一份善意与真心。
所以临舟问起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在北晋,临舟是第二个向他伸出援手之人。在那柄刺杀的匕首从他背后刺来之时,是临舟一箭将之射杀。那时没有什么睿王,临舟顶着无用的皇子身份,因随意射杀宫人而被皇帝重罚,可他守口如瓶,没将真相泄露半分。他们之间的信任就是从那时种下的。
对临舟,他说的是实话。
或者说,自以为是实话。
那番因着幼时人情才对她多有关照的说辞,说服了临舟,却未说服自己。
此时的夜幕若配以烟火,定然是一番绚烂美景。可只要一想到有人在这美景中表明心意,深情款款地握住她的手,甚至抱她吻她,心就猛地被揪起,难忍之感久久都散不去。
但她对临舟也是有意的吧。
临舟的容貌,周乔不止一次夸赞过。临舟的野心,她也清楚地知道,更笃定地要站在他那边。说到底,他们才是一路人。
至少,他们都是北晋人,永远不会是敌人。
这么想着,拳却越握越紧。
屋里骤然冷了下来,屋外寒风呼啸而起,但秋日的风本不该如此凶猛凛冽。
此时忽然外面传来“吱呀——”一声,后面还跟着一句轻轻的“战兰泽,你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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