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闹的席间,因为皇帝这番话而变得安静下来。
芙蕖等小国本就兵力薄弱,时不时遇到天灾便是颗粒无收,能在北晋的庇佑下讨口饭吃已是感激涕零,若能与北晋联姻自是多了一重保障。
但有人欢喜有人忧,南楚本就是同北晋不相上下的大国,若非七年前护国将军周华安亲率黑鹰军踏平胡疆,直逼南楚边界,逼得当时内乱的南楚不得不主动献降,令南楚皇帝最宠爱的七皇子来晋为质。然双方休养生息七年后,南楚已并非当年那般腹背受敌,若论起刀枪,不见得真会输给北晋。
可若南楚七皇子若真娶了北晋长公主,北晋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扣着人不放,只要战兰泽在北晋一天,南楚便有顾忌。
蔺阁老面色严肃,硬是不肯开口应下。
而不远处的战兰泽,也丝毫没有要答应的意思。他一如往常般神色平静,只是时不时也会看向对面女宾席上的某处。
周乔看过去,两人视线碰撞。
战兰泽淡淡挪开视线,可周乔不似他那般云淡风轻。皇帝此话一出她便要站起来,幸得周璃一把拉住她:“乔儿,兰泽公子救了你,你自不愿他被迫成婚。但眼下陛下是在明着逼他,你若当众驳斥,可想过会是什么后果?”
周乔知道周璃说的在理,但她心里不服:“难不成我要眼睁睁看着陛下为难他?”
周璃看了如今场面,一时也实在想不出好法子,只得低声道:“现在未下明旨,未过明路,焉知没有转圜的机会?兰泽公子是南楚皇子,若南楚态度强硬,这事未必能成。咱们且先沉下心来看看,着急地出头冒尖反倒会引来陛下怀疑。”
眼见着气氛剑拔弩张,顾盛远起身道:“陛下,既然提到了婚事,臣也有个不情之请。”
“哦,是太尉大人,爱卿有话尽管说便是。”
顾盛远说:“臣这儿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还望陛下让钦天监大人给皇子公主们,或是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合八字时,也能捎带上我家这臭小子。”
顾霆尉没想到他这亲老子居然把自己拉出来卖,再一看对面周璃都不看他了,一股火从脚底蹭地冒到了头顶,他当即就要发作,还是顾夫人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这才强行忍了下来。
“哟,爱卿这倒是提醒朕了。八字是要合的,朕若是乱点了鸳鸯谱,错配了八字可是害了孩子们。既如此,钦天监刘成何在?”
“陛下,臣在。”席间一位穿着官服的大人忙站了出来。
“刘大人就费费心,将这群孩子们的八字都合上一合,若有良配,朕亲自赐婚联姻,共筑北晋与列国秦晋之好!想来这样,诸位便没有异议了吧?”皇帝看向蔺阁老。
蔺阁老心里纵有百般不愿,可如今身在北晋的地界,站在北晋的皇宫中,前无南楚帝后授意,后无勇士护他与七皇子周全,又如何敢贸然驳斥北晋皇帝。只得三缄其口,连连行礼却不能多言一句。
接下来的歌舞倒也令人眼花缭乱,就是联姻一事搅了众人的心神,纵然殿上舞姿再精妙,也叫人难以静心欣赏。
宴席一散,周乔当即出了殿。周璃知道她是去找战兰泽了,既是恩人,便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受委屈,即使不能帮上几分,宽慰几句也是好的。
她理了衣裙,正要离开,却看见顾霆尉被一女子拦住,那女子不知说了什么,顾霆尉那般执拗之人竟也跟着去了。
行宫正殿之内,传来叹息之声。
“七殿下,老臣真是无用。实在是未曾想到临到要走了,北晋皇帝竟提出如此过分的条件!”
战兰泽将一副山河图卷好,递给蔺阁老:“劳烦大人。”
蔺阁老正欲将图收起来,门外便传来随行公公的敲门声。
战兰泽看向门口:“进来。”
公公进来,躬身道:“兰泽公子勿怪,只是凡离开北晋前往南楚之物,都要过身检查,还望蔺大人出此行宫之前,能将怀中之物交由杂家查看一番。”
“岂有此理!这不过就是一副思念故国山河之图,为何还要查验?先前的七弦焦尾琴你们要查,兰祈琉璃花樽也要查,如今连区区一副山河图也要查,这是我们南楚的七殿下!不是你们北晋的囚犯!”
蔺阁老掷地有声,气得不行,先前在皇帝面前是无可奈何,可怎的连一个阉货也敢来查堂堂皇子的是非?!
然战兰泽温声:“仔细查看便是,不要弄破边角。”
“七殿下!”
战兰泽丝毫没有不悦,那公公检查之时,他走到屋内那把粗糙的木琴旁边,修长手指抚上琴弦。
蔺阁老迟疑:“殿下,娘娘特意给您带来的那把七弦焦尾琴呢,怎的……成了木琴?”
战兰泽想起那个只学了一天便大言不惭要弹江山令的人,莫名唇角勾起。殊不知下一刻那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他微微一怔。
瞧见是周乔来了,公公将查看好的山河图仔细卷好,交还给了蔺阁老。
周乔看见他这动作,又听见蔺阁老的一声冷哼,也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杂家见过小将军,不知小将军到这儿来是有何事?”眼前这位公公周乔认得,那是陛下身边德仁公公认的干儿子,最是得力。也难怪是派他来唱白脸做这得罪人的事。
“我府上的琴坏了,怎么也修不好,我姐姐最是爱琴,平白弄得她不高兴,我想起兰泽公子懂琴,便来问问。”
--